鸟山明于3月1日“瞬间转移”到天界，留给后世的《七龙珠》在《周刊少年JUMP》结局篇曾创下653万销量，纪录至今无人能破。 当漫画迷翻箱倒柜追寻《七龙珠》的创作轨迹，才想起小悟空的功夫世界启蒙自李小龙《龙争虎斗》与成龙《醉拳》。七十年代的香港功夫电影对鸟山明可谓影响深远，在漫画出现角色、招式隐约有香港功夫电影的影响。于是，从1984年开始，鸟山明变乘着“筋斗云”走出《IQ博士》的“天神村”，开展了他20多年的“东游记”。 《七龙珠》创作初期，他脑海里的满是东方想像：颠覆《西游记》的角色，悟空由猴子化作天真无邪的孩童；应该严肃端正的师傅变成好色的龟仙人；连牛魔王也变成戴圆框眼镜的知识份子模样。《七龙珠》是时代少有的武者漫画，鸟山明笔下除了追求武术最高造诣，亦离不开家人与朋友的情感羁绊。作为功夫迷，鸟山明不但一步一步发展出他独有的格斗漫画，创作中期更跳出地球边际，悟空变赛亚人拯救地球，转化成遇强则强与富有自我牺牲的日本武者精神。 《七龙珠》在漫画纸上画出中国功夫，其独有的飞天遁地格斗模式与天马行空的动作设计其后又引来不少电影人仿作，但在大萤幕使出“龟派气功波”不突兀又令人津津乐道者只有周星驰电影。回首《七龙珠》初创，鸟山明看了200多次袁和平创作的《醉拳》；到2004年，由袁和平武术指导《功夫》，其动作集功夫电影之大盛，配合CG特技恰到好处糅合鸟山明式的格斗动作，港日的功夫文化在影像上的交流与再创造，当下的世代已难再见。 《IQ博士》面世半年 欲走出“天神村” “小悟空”与“IQ博士”的始创者鸟山明深居简出，甚少接受露面，在他离世之后，画迷争相追看他八十年代的访问。1982年年仅27岁的鸟山明出道3年，在《周刊少年JUMP》的《IQ博士》大受欢迎，但他接受访问时却说很想结束这故事：“如果《IQ博士》没有成为热潮，我会比较高兴。我不喜欢制造热潮，只想稳定地绘画⋯⋯也不想被归类。” 不甘被归类的鸟山明不喜欢在固有的场景创作，因此《IQ博士》没有像《多啦A梦》、《樱桃小丸子》发展成长篇连载。他的“伯乐”《周刊少年JUMP》编辑鸟嶋和彦（Torishima Kazuhiro）曾透露，鸟山明很早便想“逃出‘天神村’去再冒险”：“《IQ博士》刊出半年后，鸟山明便想停止，因为天神村是自给自足的村落，一个故事便完结，但电视已放映动漫，不能停，我们必须继续。”鸟山明用5天画《IQ博士》，其余两天画《七龙珠》的初稿，可见他想了结《IQ博士》的决心。 中了香港《醉拳》毒的漫画家 拆解《七龙珠》早期创作灵感，离不开两个香港功夫巨星—李小龙与成龙。2003年出版《Dragonball孙悟空传说》罕有记载《七龙珠》初创期的取名及角色原型，鸟山明在访问中承认是受到香港功夫电影影响：“学生时代看李小龙的《燃えようトラコン》（《龙争虎斗》，1973年上映），花了10天去戏院看，每日看3次。” 笔者曾着写“李小龙之死而复生”专题特辑，日本李小龙研究会会长今井毅称受到1973年电影《龙争虎斗》所影响，当时崭新的MMA格斗场面深深吸引日本男观众，有日本朋友跟笔者说70年代很多男生不时模仿李小龙挥拳踢腿前的招牌吼声（日文称作“怪鸟声”）。李小龙的名作《唐山大兄》、《精武门》、《猛龙过江》在李小龙于1973年逝世后才陆续在日本公映，电影的日文名字也用Dragon一字，鸟山明曾言“七龙珠”之名是因为李小龙电影。 《七龙珠》在探险找七星七龙珠的元素以外，在“天下一武道会”亦增加格斗元素，《七龙珠》早期的格斗情节。“天下一武道会”当中的格斗分镜，如两个主角一跃而起在空中挥腿决战，与《唐山大兄》李小龙穿起破衣与对手空中挥腿结局如出一辙，格斗技中亦有蛇形拳、咏春与洪拳的中国功夫场面。 李小龙逝世4年后，袁和平执导的《醉拳》深深影响了鸟山明。在准备《七龙珠》之前，鸟山明以《西游记》为蓝本，起初原计划创作一个“公路电影”，场景设定本身是在美国，但始终找不到故事的轴心。鸟山明陷入创作荒之际，鸟嶋和彦每天乘搭由东京乘搭新干线到鸟山明名古屋的住所探望，二人多日苦无对策。鸟嶋忍不住向鸟山明的妻子加藤由美探口风，鸟山明喜欢什么？同样是漫画家的加藤由美说，鸟山明是很奇怪的漫画家，漫画家一般绘画时不能一心二用看电视听音乐，但鸟山明画《IQ博士》时会一边看一出叫《醉拳》的香港电影，而且他可以回忆出电影的每一句对白、熟读每一个角色。《Dragonball孙悟空传说》中，鸟山明印证了此说，他说当时天天看《醉拳》，至少看了200遍，是近乎“中毒”的观看次数。 当时鸟嶋和彦得出结论：“那鸟山明是喜欢功夫了吧，于是我们便决定下一部漫画是有关功夫的。”1984年《IQ博士》完结后3个月，鸟山明与鸟嶋和彦仓促地创造《七龙珠》。鸟山明无论如何也不想把悟空变成肌肉男，最终就是将原先的猴子悟空变成长出尾巴的小朋友。 鸟山明的创作轨迹 ：武德与东方想像 “筋斗云！”悟空一声唤召，神奇的“筋斗云”随风而来，只有心无杂念者才可“驾云”穿山越岭，天真无邪的悟空注定成为《七龙珠》的主角，显然鸟山明要说的不只功夫，而是武德。 少林寺弟子造型的小林是悟空的好友，师傅龟仙人要他们二人上山下海送牛奶练功夫，就像刘家良名作《少林寺三十六房》，透过苦练学功夫；到创作中期，鸟山明已飞出地球、超越生死，要表现的更是自我牺牲的仁爱与挑战最强的武者精神。与同期的格斗漫画如《圣斗士星矢》与《幽游白书》相较起来，《七龙珠》有多一层意义。《七龙珠》里最终会跟敌人成为好友，英雄人物组织家庭生儿育女，这是日漫较少有言及的题材，亦正因为《七龙珠》的家庭、侠义观较贴近中华圈，因此《七龙珠》在九十年代爆红，深深影响着几代年轻人。 至于《七龙珠》的主角名字，日文与中文版有很大分别，日文版《七龙珠》可以看到鸟山明的东方想像，透视出日本人的中华观。《七龙珠》初期出场的角色是一些中华料理的名字，会狼牙风风拳的“乐平”日文名叫“ヤムチャ（饮茶）”、他的好友叫“プーアル（普洱）”，正是是日人对广东料理的认识；好色的猪八戒叫“乌龙”是台湾代表；而三眼的“天津饭”与“饺子”是日本战后中华料理的菜名，而“饺子”一身僵尸装扮，相信与洪金宝僵尸系列电影有关。从主角的名字可见，七、八十代鸟山明眼中的中华观念，便是香港功夫电影、中华料理以及在日本风行一时的僵尸电影。 袁和平与鸟山明的隔代对话 《七龙珠》出奇不意又天马行空的格斗风格同样影响着同期的香港影视作品，九十年代、千禧年的香港电影均在《七龙珠》漫画式打斗场面吸收其精粹，其中佼佼者是香港一代笑匠周星驰。 香港1989年下午儿童节目插播的《七龙珠》风行一时，在课室瑟缩一角的男生不时会模仿悟空在储气发出龟波气功，又或是像“悟空”附身、举起双手定格储万物之气制造“元气弹”。当时TVB无线电视古装喜剧《盖世豪侠》正是乘着《七龙珠》热，担当男主角的周星驰饰演段飞，在结局穿上心口挂个“勇”字的武衣与坏人古段楼打起来，旁观者大喊“好强的气呀”，显然在借《七龙珠》的概念，成年人看得一头雾水，小朋友听后却笑个不停。之后段飞吃了九天金丹犹如《七龙珠》的仙豆，服后不但可以恢复元气，更大大发挥体内潜能。这出称之为周星驰无厘头始祖的成名作，也是首出将《七龙珠》“语言”入剧的香港作品。 如果李小龙的格斗电影影响鸟山明，那鸟山明的《七龙珠》也在影响李小龙迷周星驰。周氏不但在《唐伯虎点秋香》明刀明枪向地下发出“龟波气功”，令一群女生升天；《功夫》亦仿照《七龙珠》“天下一武道会的”空中格斗场面，跟对手打得飞天遁地，最后周星驰穿过云层、从天而降一手如来之掌镇伏火云邪神。将漫画化的格斗场面恰到好处融入电影难度很高，靠是武术指导的功力，而《功夫》操刀者无独有偶是《醉拳》的导演袁和平。 在好莱坞电影《黑客帝国》当武术指导的袁和平善于处理天马行空的动作，《功夫》中的“威亚”技术结合CG，保留了《七龙珠》激斗气氛，又不致夸张离谱。1977年《醉拳》开创功夫喜剧，看得如痴如醉的鸟山明因而创作《七龙珠》，事隔27年的袁和平在《功夫》的动作设计似是隔岸“致敬”后辈鸟山明：老朋友，香港功夫电影还在呀！ 《七龙珠》的格斗想像，不少电影人趋之若鹜，但能仿作或成功“致敬”者只有周星驰与袁和平的《功夫》。2009年周星驰曾在好莱坞电影《七龙珠：全新进化》挂上监制之名，这出只追求形似的七龙珠电影一致被外界认定劣作，而周星驰亦曾为此表示不满，因为电影公司没有接纳他的意见。 随心驰骋，才是《七龙珠》的主题 2018年出版《周刊少年JUMP创刊50周年纪念》鸟山明曾揭开《七龙珠》的真实主题。鸟山明说：“《七龙珠》本身就是一个“逃”的故事，你看，布玛的车、家全是由一个胶囊变出来的。”他更大胆透露《七龙珠》很多设定是源于“方便绘画”，例如“天下一武道会”一开始便是一轮激斗拆毁会场，好让助手不用仔细绘画场景；又如“超级撤亚人”竖起粗粗的金发，也为了让助手不用涂黑头发，省了很多划发线的功夫。 鸟山明不论在画功、角色取名创作上随意，连绝招“龟波气功”的灵感是来自太太一句“龟仙人出的绝招，不如就用‘龟波’吧”（同时也是夏威夷王朝第一任国王卡美哈梅哈大帝的谐音）；悟空为救地球，与快将自爆的沙鲁“瞬间转移”到天界同归于尽，最后刚与儿子诀别的悟空，死亡后只是在头上加了一个光圈，儿子悟饭在地球的一端隔空跟老爸“继续”对话也吓了一惊。 鸟山明八十年代一场东方“大冒险”，将功夫格斗成为漫画的主角，而他的随意又变成香港电影一段时期的模仿对象，成功与失败，自有公论。可是，在今日讲求速度的网络文化，这种需要时间蕴酿的文化碰撞相信之后难以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