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无法集中精力阅读,也不愿站立,神经兮兮地等待社交媒体上朋友的问候;我开始昼夜颠倒,并用相机记录这未知的封禁的生活。(Xue Qian) 仔细回想起来,在这次被“封印”在家之前,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物理上被隔绝于其他同类,这让我焦虑不已。我无法评价政策和将其施加于我的人,我只能不停地重读自己---就好像被困在卫生间的人,会开始认真地读那些瓶瓶罐罐上的使用说明。 从三月中旬起,长春市成为全国疫情最严重的区域之一。 我所居住的全小区的人被要求更加密集的核酸检测。穿着防护服的警察开始不断在小区内游荡。大雪以后,那套防护服成了他们的“保护色”。(Xue Qian) 在凌晨排队做核酸检测的队伍。我曾被这严冬中的长队所扰,直到后来我发现可以见到其他人类,其实很珍贵。(Xue Qian) 核酸检测的采样台。(Xue Qian) 这是我在核酸检测队伍中发现的尴尬的一幕--我严重怀疑背景板上的名校校训怎么会如此无趣和冗长。果然,做了一番调查后我发现,基本每一句都是不知哪里扒来的鸡汤文,却被堂而皇之地公开展示。 空无一人的小区。(Xue Qian) 这是我在被告知禁止出门前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干净的雪地上没有人愿意去留下第一串脚印了。3月20日,社区通知我我所在的“20合一混采”中有人是阳性,所以要求我居家隔离,并在门上贴了封条;几天后他们又告诉我,我们上的封条已经移除了---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出来了,而是全小区都被无差别地封闭在家了。 被封闭在家的第二天,我的皮肤开始出现一些问题,但是我发现我没任何药品的储备。只能涂上一点身体乳,算是对自己的救治。(Xue Qian) 这成为一个契机,让我开始凝视自己。被封闭在家的这些天里,平时一切与我深切关联的物品都看似没有那么重要了。衣着,首饰,都不太重要,外面的世界更不关心我的种种,只有燥热的空气在室内旋转跳跃。我决定在暂时失去自由时更多地关注自己。 自我检测用的试剂盒。(Xue Qian) 我依然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会强制要求我们自我检测。所有人都知道被发现阳性后可能面临的处境,怎么会有人主动汇报自己检测出的阳性? 我每晚熬夜在微信群里抢到的的蔬菜包,128元。(Xue Qian) 被封在家里事发突然,所以很快我开始对自己的食物储备感到担忧,尤其是蔬菜。我加入了几十个抢购蔬菜的微信群,几天时间才抢到这样一个蔬菜包。而真正的问题是,许多老年人并不知道怎么在微信群中购买蔬菜,有些人真的已经断粮,并开始在阳台呼喊。 好在我还有很多不少的方便面。对我来说方便面是有温度的食物,尤其在深夜。 这是我所在的抢菜群的聊天截图。几乎所有人对现在的物资供给都有很多意见。而在有小超市老板铤而走险为居民送菜时,却被人举报了。(微信群聊截图) 被居民撕掉的封条。(Xue Qian) 每个人都收到了“足不出户”或者“足不出单元”的通知,而实际的操作是,无论是做核酸检测还是领取购买的物资,都是一团混乱。我开始思考这一切的必要性,到底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他们做错了什么?或者,根本没人是正确的,也没人是无辜的。 官方发出的通知的截图。 我并有烟瘾,也不推荐任何人吸烟,家中仅剩的半盒烟是不知道多久前剩下的。(Xue Qian) 但在隔离的时间内,仅剩的几根烟给了我一些安慰。相比吸进肺中,我更喜欢看烟雾升腾时的活力。在我发现最后一支烟折断了的时候,我象征性地崩溃了一下。 我觉得有必要记录下这一时刻。 我逐渐开始厌倦电子设备。(Xue Qian) 我们与世界的沟通渠道有多宽?可能是几寸。我曾经认为现代社会里,人类,尤其是我们这一代人,只要有网络就可以生存下去。事实证明我们依旧需要他人,而不只是网络上的信息。 我现在有很多时间去做之前懒得做的家务。擦干净我的靴子,是其中最有仪式感的事。虽然封禁的措施越来越极端,我依然期待解封的那一天。我要去雪地上撒点野,趁着春雨未至。(Xue Qian) 我在试着养成一些新的习惯,减少盯着屏幕的时间,更多地关注当下。(Xue Qian) 无论如何,春天会来,我们也会重新走出家门,重新看到熟悉的一切,重新在上班的路上匆匆忙忙。当我们了解了自由的价值,生活中的琐碎也可爱起来。 都会好起来的,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