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作家庄梅岩这样总结她第一次聘用外佣的经验︰“雇主和外佣确是复杂而奇特的关系,需要距离,也需要智慧。” 香港这个弹丸之地,住着近40万外佣。来自异国他乡的女子,因一张雇佣合约挤进家居环境狭窄,生活节奏繁忙,亲子关系紧张的香港。香港外佣制度曾被国际特赦组织香港分会斥为“现代奴隶制度”。备受争议的制度下,实践“互相尊重”何其艰难,肆虐全球的疫情,更一次次把法理和人性推往脆弱边缘。每扇家门后,都有一个故事。 为免惊动雇主,她打开水龙头,一边洗碗一边流泪 新年伊始,合家团圆的时刻。趁雇主一家在餐桌享用晚餐,Linda在厨房偷得片刻空闲。前几个星期,Linda周日假期去中环环球广场,排一上午队,将一大袋新年礼物寄回菲律宾。寄件回乡不算重量,只计件数,因此她把红白蓝胶袋塞得满当。没有华贵礼物,只有日用品、廉价衣服和玩具,还有仿冒名牌球鞋和手袋。想到儿子和母亲收到礼物的表情,Linda的心情在一年灰暗后总算些欣慰。 2020年对Linda来说,是艰苦不同寻常的一年。在港完成第一个两年合同期,她却因席卷全球的疫情,无法回菲律宾休假。同在香港务工的姐姐Ruby却因患淋巴癌,不得不回乡修养。送走姐姐,她松了口气,又不禁提心吊胆。而今晚的她,格外不安。 晚餐结束,Linda准备收拾餐桌,却收到噩耗,忍不住在厨房哭了出来。为免引起注意,Linda打开水龙头,一边洗碗一边默默流泪。早上和姐姐通话时,她还不知道Ruby已在弥留之际,只听姐姐用虚弱声线说:“我好累。” Linda和Ruby都是外籍家庭佣工,也称外佣。港府自1970年代初准许输入外佣来港工作,协助本地家庭料理家务、照顾家中老幼,而释放本地劳动人口潜力。如果没有30万外佣,香港经济大概难在80年代起飞、发展,外佣使数以万计香港妇女得以自由进入劳动市场。“亚洲四小龙”另三国(台湾、新加坡、韩国)的外籍佣工也有相似的历史背景、准入条例,同样使用“客工制度”(guest worker system)聘请外佣。 香港法例规定外佣需与雇主同住,也称“强制留宿规定”。 据入境处统计,外籍家庭佣工数量逐年递增。2019年,香港有399,320名外籍家庭佣工,占劳动人口10%。当中一半来自菲律宾(55%),另一半来自印尼(43%),其他地区占2%;多为女性。自2019年9月28日起,法定外佣最低工资为4,630港元。雇主亦需提供免费膳食,或每月不少于1,121港元膳食津贴。工作准证一般为两年,除外基本无其他申请长期居留的方法。 政府为规范市场,订了劳工法例。《雇佣条例》(第57章)及《雇员补偿条例》(第282章)规定,外佣与本地雇员享有同等保障,如工资支付、每周休息日、有薪法定假期、有薪年假、生育保障、疾病津贴、遣散费、长期服务金等。此外政府订立的《标准雇佣合约》规定,外佣受雇期间生病或受伤,无论是否因受雇引致,雇主须提供免费医疗。 “无论是否因受雇而引致,雇主须提供免费医疗。”Linda没想到来香港后,最滚瓜烂熟的英文,是《合约》中这句。好几个夜晚,她把《合约》看了又看,想找出更多坚持下去的理据。她差不多忘了,半年前,飞机降落在赤腊角,她与接她的姐姐Ruby在机场相拥,对新生活憧憬和兴奋。那晚,Linda在新雇主家中无法入眠,起身开手机,把Facebook照片换成和8岁儿子的合影,个人简介改为“I am a strong mom for my son.” Linda没想到,她首先要为姐姐变得更坚强。 震惊国际的现代奴隶制度 Ruby大Linda十岁,2000年初赴港打工,资助家庭开支。十多年来Ruby换过三个雇主,照顾过老人、新生儿或普通家庭。据Linda所知,Ruby在最后一任,就是一年前,才遇上好雇主。 换雇主不是容易的事。多数雇主不愿请“断约”外佣,更愿雇佣年轻、初来港的“新约”,认为她们更单纯、听话。因此外佣一般不轻易换雇主,遇上不好的雇主,通常忍耐熬过合约期,而非“搏炒”。Ruby也是善忍耐的。她告诫Linda,不要当自己是家庭一员,少吃、少用、少拿,雇主才喜欢。她第一任雇主,独居老太太,每天午餐只给Ruby两个水煮土豆,她也敢怒不敢言。 外佣被苛待甚至虐待屡见不鲜,找到待自己如家人的雇主何等幸运。2013年,国际特赦组织发表了印尼家佣在港受剥削虐待的报告。报告显示,不少印佣每天平均工时17小时,有时甚至不准放假;每月仅2,000至3,000元薪酬,低于法定薪酬4,010元;有人甚至没有床铺,要在浴室睡觉。97名受访印佣中,三分之二表示曾遭雇主身体或精神虐待,包括不停被辱骂是猪、狗、垃圾,遭男雇主非礼、性侵更时有所闻。 2013年8月,一对夫妇被控两年内不断虐打印佣,8项罪名成立,分别重囚39及66个月;一年后,印佣Erwian被揭发多次遭雇主殴打甚至禁锢,并克扣工资,八个月只获6000元。一连串事件激发外佣、劳工和捍卫外佣权益团体连番示威,涉事雇主被裁定伤人罪等18项罪名成立,判监6年。香港外佣制度蒙上阴影,《时代》杂志形容“印佣是香港的现代奴隶”,震惊国际。 Linda相信,姐姐在前几任雇主家的高强度工作和糟糕膳食,是诱发患癌的原因。Ruby在2018年中开始感到不适。初时只是长时间肌肉疼痛、莫名困倦,后演变成全身痛到直不起腰。她以为是照顾新生儿日夜颠倒所致。直到一天,她昏倒在雇主家。雇主催促下,Ruby去了公立医院,又转至沙田的私立医院检查。几个礼拜后,医生告诉Ruby,她患了淋巴癌,已第三期。癌细胞已扩散,需立刻化疗。 这对Linda来说晴天霹雳,与姐姐每周日前往教堂礼拜的记忆历历在目,转眼就被现实取代。但她依旧乐观:她感谢Ruby雇主的支持——他们主动付了医药费(香港公立医院对外佣提供获资助的公营医疗服务,雇主更被鼓励为外佣买医疗保险),减了Ruby工作量;及自己雇主的理解——他们同意Linda在家中为Ruby煮食,工作日请假去医院送餐。 化疗一半,Ruby头发开始掉落,体力日趋虚弱。她无法继续工作,只能请病假,从家里搬出。法例规定,外佣最初受雇12个月內,每服务满1个月,才可累积2天有薪病假。Ruby得到外佣支援机构帮助,住进西营盘庇护中心。宿舍有其他需医疗援助或怀孕的菲佣。Linda逐渐奔走西环和沙田之间,支持姐姐的治疗。 2019年圣诞,Linda的雇主送了Ruby一顶棉帽。Ruby高兴地戴上,在中环和Linda拍了几张照片。姐姐的病情有所好转。 2020农历新年,医生允许Ruby回去工作,但叮嘱不能太操劳。“许多癌症患者经过治疗是可以康复的,而且可以重新工作。”Linda自豪地告诉自己的雇主。 挣脱父权牢笼的女性雇主,未其他女性捆上枷锁? 嘉怡在疫情席卷全球初期,发现自己怀孕了。亲友劝说,如果不想牺牲事业,最好请外佣照顾将出世的孩子。 身为传媒工作者、自认女权主义者的嘉怡,第一反应是拒绝。 她看过一篇报导,讲外佣为来港工作,被迫缴付最少7个月月薪为招聘费,每月被扣金额可达3000。这一做法广泛存在,违反香港法律,更令许多外佣身陷财困。印尼移工工会调查发现,70%于香港工作的外佣第一份合约期间负债,三分一的家庭佣工工资少于最低工资,更有个案月薪仅得2000港元。由于恶性债务循环,许多人被迫忍受恶劣工作条件,无良中介和雇主则利用这种情况继续压榨。 嘉怡无法想象自己成为剥削系统的共犯,挣脱父权牢笼同时,把枷锁捆在其他女性身上。这是不是自我中心的女性主义,让中产阶级妇女心安理得罔顾其他女性的权益? 新加坡女性组织“妇女行动与研究协会”指出,女性聘请家庭佣工是为达到“配偶平权”(spousal egalitarianism)。女性进入职场后,聘请他人处理家务,夫妻可同时继续上班,无需为谁打扫房子而争吵。由于外佣在私密环境工作,雇主会将外佣当作私人财产,认为自己一次性购下佣工的服务和时间,而佣工失去的是能让她休息、获得安全感的家。 把家变成工作场所,让嘉怡不安;然而兼顾家庭、工作的愿望,却令她别无选择。另一方面,家中引进陌生的异乡人,她又感到忐忑。坊间也不断传闻外佣的怪行或恶行,如锅里煮袜,在汤里“加料”报复,也让她想象,如请到麻烦外佣有多么可怕。而看到虐佣个案,她不禁自问,自己会否踏上刻薄外佣的不归路。 嘉怡在朋友介绍下,进了雇主创办的Whatsapp群组。 在香港,类似平台非常多。“亲子王国”论坛有专门板块提供聘请外佣的“入门信息”。Facebook有专页让雇主发表咨询甚至投诉。坊间也有不少私人通讯群组,多是自愿加入的妈妈,互相出谋划策。每天都有人抱怨,自己的外佣怎样“难教”,“搏炒”,而所有雇主闻之色变的,是一句“菲佣怀孕了”。 法律规定,受雇满40星期的外佣怀孕,将享受14周有薪产假。雇主如若解雇怀孕外佣,或被检控,最高罚款10万元。 “外佣怀孕,雇主买单”,是大部分雇主的心态。不少香港人将外佣在港产子,甚至获得居港权,视为鹊占鸠巢的威胁;而帮外佣搞居留权,就是现代“吴三桂”。十年前外佣居港权司法复核案,引起巨大社会讨论。2010年,外佣Vallejos认为《入境条例》不符合《基本法》有关“香港永久居民”的规定,提出司法复核,希望推翻规定,使在港居住满七年的外佣有资格获得香港永久居民身份。次年9月,高等法院原诉庭裁定相关条文违反《基本法》。这意味着,所有在港连续居住七年的外佣都可成为永久居民。 判决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相信,一旦成为案例,数以十万计外佣及子女、家人就取得永久居港权,认为将动摇外佣准入政策,甚至改变香港人口结构。但许多外佣组织和部分香港政党、市民则对裁决表示欢迎。 几日后,港府对初审判决提出上诉。2012年3月,上诉庭裁定《入境条例》没有违反《基本法》,初审判决被推翻。外佣不服判决,上诉至终审法院。2013年3月,终审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判词认为外佣居留性质不符合基本法第24(2)(4)条“通常居住”的定义,即便居港满七年,仍不获永久居民身份。两年多的外佣居港权争议画上句号。 所有“外佣家规宝典”,情急之下都被跑到脑后 嘉怡一开始打定主意请菲佣。她觉得菲佣英文较好,饮食习惯不像信奉伊斯兰教的印佣“麻烦”,也听群友不止一次说过,“菲佣没有印佣那么‘笨’”。 群主提供了公式化模板,教新晋雇主订立家规,广受群友推崇。原则包括: 绝不聘请“断约”外佣,哪怕有前雇主推荐信。(十有八九是假的) 绝不聘请过矮、过胖、过于年轻的外佣。(矮、胖工作效率低,年轻的心不定) 绝不聘请丈夫在香港做工的外佣。(以防怀孕) 绝不聘请亲戚已在港做工的外佣。(会从亲戚那知道怎么偷懒和骗雇主) 绝不借钱给外佣,也不能让外佣用雇主地址外出借钱。 外佣做错事,要写检讨并签名,且按比例扣钱。(浪费水电、忘记做家务、清洁不干净、打烂东西等都可责罚。第一次罚200港币,第二次罚400港币,第三次解雇。) 外佣不能对雇主说谎。 发现外佣偷东西,立刻解雇并报警。 解雇外佣时,一定要拍片记录,并让外佣写辞职信。(避免外佣抵赖,诬陷雇主无理解雇) 一定要让外佣在周日放假,让她们与朋友有相聚的机会。(外佣应拥有合理和有效假期。如在周六放假,她们会失去不少社交机会。) 群主还提供家规和工作日程范本,提醒群友一式两份,让工人上班第一天签字,以正家威。“凡事都要用雇主和雇员的角度去思考。”群主叮咛,“你带入一下你和你老板如何相处的处境,许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不少群友表示,按群主的方法,成功把外佣调教成合适的帮手。嘉怡发现她也被“洗脑”了。以往她觉得不让菲佣同桌吃饭很不人道,现在告诉自己,这张桌子不是菲佣的桌子,是工作场所的桌子。“你会喜欢天天和老板吃饭吗?你一定会找个借口自己躲在办公桌上吃外卖吧!” 嘉怡武装完毕,却没料到疫情打乱了准备。菲律宾确诊个案居高不下,许多到埠菲佣测出阳性,刚下飞机还没进雇主家门,就转向隔离中心。中介向雇主收额外隔离费用,群里开始分享隔离酒店名单和价格。有群友把回乡休假的菲佣炒了,不想付昂贵隔离费,宁愿本地再找。也有妈妈把忘戴口罩出门的印佣关在门外,最后印佣需报警求助。 嘉怡把标准全忘了。她匆忙接受中介推荐的断约菲佣,见面还发现她个子有点矮。中介保证,这是个可靠人选,“Jane的上一届雇主太坏了,她忍不住才辞职的。” 嘉怡只能把群主告诫抛到脑后,把Jane带回家。 疫情之下,更失去支持的外佣 Ruby不得不搬回庇护所。她刚结束化疗,是肺炎病毒易感人群。Linda又开始奔波。这次,她乐观不起来。Ruby合约将满两年,她认为续约机会不大,如不获续约,将无法获公营医疗服务。“一天就要5,000块,”Linda垂泪,“我没有这样的钱。” 她劝Ruby约满后返菲。“你的雇主不是开善堂的,他们已经为你做了够多了。”Ruby却坚持自己还能工作,生气指责妹妹嫌她累赘。最后姐妹相拥而泣,Ruby说,“我还不想死呢。” 此时香港迎来第三波疫情,多个外佣宿舍爆发群聚感染。卫生署卫生防护中心传染病处主任张竹君表示,多数确诊外佣都住雇主家,假日到宿舍逗留,个别求职外佣就在宿舍居住。每名外佣都牵涉一个家庭,有些还涉婴儿、老人家,政府难以掌握所有密切接触者。 Linda私下打零工,帮几户人家做清洁,也因疫情搁置。她知道私下做工违法,抓住可能遣返,但她寄望赚多些钱,可为姐姐买回乡机票、缴付在菲隔离费用、准备数月药的愿望,也落空了。解除合约后Ruby辗转到另一家庇护所,失去收入,面临断粮断药的窘境。 疫情进一步暴露香港外佣制度的不足。缺乏支持的外佣被边缘化,失去工作就得面临孤立境地,这令他们易受剥削,亦无法与家人团聚。亚洲家务工工会联会2020年4月至6月初共访问427位菲律宾、泰国、尼泊尔及印尼外佣,结果显示,逾8成外佣表示疫情期间受更多歧视,包括街市、街道,甚或雇主家中。逾8成受访外佣表明缺乏以其母语提供的防疫信息。访问又发现,并非所有外佣于14天隔离检疫期获发工资,亦有部分未获雇主提供口罩等防护装备。 专为边缘化社群提供倡议及法援的香港非政府组织及慈善机构Justice Centre的政策及研究主任李知乐表示:“整个系统并不是为了维护他们的权利及尊严而设的。所以当遇到疫情这种情况时,系统对外劳的剥削就会格外明显,而外劳的处境亦更脆弱。”至2021年1月,政府已推出一系列措施,包括为全港外佣免费提供病毒检测,但未为失业外佣提供任何财政或医疗支持。 2020年入冬,Ruby状况急转如下。Linda把姐姐送到机场,Ruby带着只够三个月的药,搭上回不了头的航班。 真实外佣们的样貌:高中以上学历,掌握两门语言 嘉怡决定退群,每天看到对外佣的抱怨让她不安。更重要的是,她发现模板不是万能的。Jane就是个例外,她是断约工人,但她勤快、聪明,珍惜嘉怡给的工作机会,英文也不错。许多外佣有高中以上学历,掌握包括英文、粤语和国语在内的第二语言。Jane喜欢摄影,休假都外出采风,嘉怡女儿满月宴摄影也是Jane操刀。 外佣改变这个城市,也被这个城市改变。国际特赦组织研究员Muico访问近百印佣,讶异发现,残酷的剥削和虐待,跟某个层面的解放,同时在他们身上发生。Xyza Cruz Bacani是菲律宾外佣,曾在港工作近10年。在前雇主帮助下,她走上摄影之路,今已完成学业,开了个人影展。 圣诞前夕一个周日,嘉怡路过中环。在环球广场,她看到外佣互相帮助,把一箱箱纸箱打包完毕。小食店、服饰店、兑换店和物流点,嘉怡从未发现中环有这么多供菲佣消费的地方。她转往皇后像广场,一群菲佣在行人区排练舞蹈。转去汇丰银行外,菲佣三三两两,席地而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貌,除了外佣,她们也可以是诗人、发型师、舞者、工会领袖……中环在喧闹中折叠了,这是菲佣的中环;毕竟,首先占领中环的,是她们。 嘉怡还没退群,群组却先解散了。群主给每个群友发讯息,说,设群本意是帮助聘用外佣的妈妈解决疑难,所有人都是志愿无偿。然而,不断有人把群当发泄、抱怨场所,而非听意见、解决问题的管道。更有人外泄聊天记录,群主也被描述成教雇主“对付”和“刻薄”外佣。为免再暴露私隐,决定解散群。她强调:“我并不是要刻薄工人,我从头到尾都要求大家用雇主对雇员的心态来对待工人,赏罚分明,按章行事。这样双方的权益都能得到保障。特别是雇主,在雇佣条例下,我们其实是不利的一方。” 立法会议员提问记录显示,2010、2011及2022年,审裁处分别接获556、508及446宗外佣对雇主提出的申索。香港亚洲家务工工会2019年调查发现,在调停中,外佣最终平均仅获得四成赔偿金。个案多涉及拖欠薪金、有薪假期等。申索平均需时58天,期间外佣无法工作,不少人因财政问题最终接受雇主建议或撤诉。 嘉怡没再加入类似群组。这天,她看到Jane帮女儿换尿布,问:“你照顾孩子的经验是从照顾自己孩子中学到的吗?”Jane回答:“不是,我儿子1个月的时候我就离开他出来工作了。”忍住泛起的泪,嘉怡望着同一屋檐下的Jane。她想,我们不过是两个女人,正努力为孩子赚得更好将来的两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