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港日本领事馆在1873年开馆,至今已有150周年历史。不论是上世纪70年代的钓鱼岛事件、还是2012年保钓人士登上钓鱼岛,香港一直是中日关系的特殊“杠杆”。除了二战中香港沦陷的3年零8个月,香港与日本一直维持友好关系,只谈文化经济避谈政治。在后国安法年代,港日关系则因应中日关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日本排放核废水,港府高官旋即披上“战狼”面具做前锋,禁止日本10都县海产,上至特首、下至建制派议员对日本口诛笔伐。以往较少介入对外事务的港府,这次在中日外交棋盘上扮演北京忠诚的追随者,但在核废水问题上又难以持续强硬,仍然是鼠首两端。 战狼外交之前 钓鱼岛事件是港日外交指标 2012年8月15日,从香港出发的“启丰2号”登上钓鱼岛,插下中华人民共和国与中华民国的两支旗,向日本宣示主权。时任行政长官梁振英本身也是保钓的支持者,面对敏感的中日外交关系,他先是跟随当时外交部发言人秦刚的说法“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中方已向日方表达严重关切”。6日之后,“启丰2号”回港在即,梁振英出席行政会议前夕,有记者向他发了两条尖锐的问题:今日你会否去接“启丰二号”?以及会否永久撤销对“启丰二号”的禁制令?梁振英只回答:“现时最关注的是希望“启丰二号”与船上的人员能够早日安全返抵香港。”避谈会不会禁止“启丰二号”再有后续保钓行动。 “启丰2号”回港的下场是被香港海事处长期监视,当时《苹果日报》头版报道海事处的船用绳牢牢缚着“启丰2号”的船身,令它不能出海。2012年中国反日情绪高涨,香港在钓鱼岛事件上体现香港在中日关系特别的角色,也就是香港官方会以理性、务实、低调的方法处理和日本的关系,这传统到前特首林郑月娥上台后亦没有改变。林郑月娥最喜欢到日本旅游是官场公开秘密,她与驻港日领事关系要好;而已故首相安倍晋三妻子安倍昭惠亦爱香港,这位首相夫人于2016年以私人身份来港出席活动,当年她突然现身香港的消息令记者大感惊讶。 日本驻港总领事罕见受访 港日外交正面交锋 《港区国安法》实施之后,港日关系出现转变,香港开始跟随北京的意识形态,甚至开始逐渐一国两制所规定的角色,并作为“应声虫”牵涉外交事务。 岸田文雄内阁决定于8月24日排放福岛核废水,而早在事前一个月,港府停止进口日本10都县的“禁令”已蓄势待发。24日《朝日新闻》的头版报道香港“禁令”,报道中强调“香港人一向对日本很亲切”,向国民暗示港日关系已经出现变化。 香港回归后港日的经济关系如胶似漆,双方在只谈经济的基础上一向避谈政治,就算2012年反日情绪高涨,夏天香港保钓人仕成功在钓鱼岛抢滩,港府也是保持“不介入中日关系”的态度。另一方面,日本驻港总领事在“一国两制”的特殊环境下,亦多年来贯彻低调的风格,在任其间不发表任何政治言论,仅离任临别香港前广邀建制派、民主派议员会面,也会接受媒体群访,这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延续多年。 核废水事件中这个惯例被打破,驻香港总领事冈田健一接受《Now新闻台》访问,在访问除了重申已处理的核废水安全,要求港府三思,更间接回应了不会拒绝香港入RCEP,保证日本不是个会“以牙还牙的国家”。他言及的正是香港在实施《港区国安法》之后外交问题,而也表明日本不会因为“禁令”而在RCEP的问题上报复香港。2021年到任驻香港日本领事总领事的冈田健一曾留学北京,1989年到中文大学研读言语学,精通中、英文,是日本贯学中西的“知中派”。 过去港府高官在中日外交问题上,就算特首也不会跟随中国外交部起舞。7月港府派出局长级高官,正面与总领事交锋,措辞与行动上完全不留半点情面,可谓和中国外交部一起,贯彻北京“战狼外交”的路线。 7月12日总领事冈田健一联同外务省、农林水产代表在香港与港府高官包括政务司司长陈国基会面。 在场的日本代表向港府官员解释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报告,希望港府以科学态度处理核废水事件。那边厢日本总领事亲身讲解,另一边厢有份出席这场讲解会的环境及生态局局长谢展寰即日宣布日方一旦排核废水,即禁进口10都县海产,之后谢展寰亦在网志公开批评日方做法,这种单枪匹马对他国的指责以往只是出现在中国的“战狼”外交官身上。 香港经济现颓势 “禁令”投鼠忌器 日本排放核废水之后,中国旋即全面禁日本海产进口,澳门禁止进口的10都县的食物名单,进一步扩展至奶制品与肉类。可是,香港却没有跟随澳门或内地的步伐进一步加强禁令。除了最直观的禁运日本海产,对香港的日本料理店的影响之外,经济上展现颓势的香港,自然也要考虑全面禁止会怎样打击港日贸易关系。 据日本农林水产省最新的贸易数据,香港已升至进口日本海产的首位地区。截至6月,日本出口到香港的海产金额达516亿日圆(约3.5亿美元),已超越中国的456亿日圆(约3.5亿美元)。值得注意的是,农林水产省在首半年报告特别标示,香港开关后举办国际珍珠展览,促进日港珍珠贸易。首半年单是珍珠出口到香港的金额达221亿日圆(约1.5亿美元),是2021年的2.5倍,录得历来最多的交易额;升幅第二高是贝壳类海产,多达53亿日圆(约0.36亿美元),是2021年的2.9倍。 目前港府禁止进口的10都县为东京都、福岛县、千叶县、枥木县、茨城县、群马县、宫城县、新舄县、长野县及崎玉县。香港向日本入口最多是珍珠与贝壳类,但也是来自养殖场培殖,养殖珍珠产地集中于爱媛县、长崎与三重县,这三区均不在港府禁令的地方;而贝壳类海产集中于北海道、青森与宫城县,只有宫城被禁。 从数据显示,可以一窥港府不跟从中国全面禁止进口日本海产的原因,除了会重创香港本地饮食业之外,也不愿损失国际珍珠展览上那巨大的贸易金额。当然更重要是日本每年在香港直接投资的74亿港元资金。《国安法》之后,大量国际资本基于安全考量选择离开香港,而观望中的公司,自然对于由意识形态出发做出的经济决定倍加敏感。这样一笔经济账,令香港政府变得投鼠忌器,难以坚决跟从中央决策。 日本外交官唇枪舌剑 日本外务省长期以来以亲中派系为主导,日本国内一直有声音批评外交官太柔弱,对中国不够强硬。事实上,中日出现严重的讯息差,过往华文媒体只引用中方“战狼”措辞,日本官方回应经常消失不见。其实当下的日本外交官的口气,早已经不再柔弱。 在排放核废水前两天,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孙卫东于8月22日召见日本大使垂秀夫“提出严正交涉”,垂秀夫正面回应中方“不能接受没有科学根据的措施”,并要求中方停用“污染水”去描述经多核种去除设备(ALPS)过滤处理的“处理水”,重申排出大海的“处理水”是合乎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标准。 2020年上任的垂秀夫留学南京大学,上任以来日媒称他为“对中国警戒的男人”。他作风敢言,今年5月广岛G7峰会,中方抗议成员有关台海的言论是“干预内政”,要求日方回应,垂秀夫称“除非中国有改变,作为G7共同的一员,担忧台海安全是当然的。首先,中方应该采取积极的应对措施。”爽落果敢的应对,垂秀夫成为了一个会“还口”的大使,不再是以前日本那种“隐晦”、“暧昩”外交手段。 香港人的“中国籍”:日本应对香港的变化 随着中日关系恶化,日本国内新闻的用词遣字上亦反映港日关系出现微妙的变化。过去香港人在日本遇事故,日媒不直接称呼“香港人”,仅巧妙地称呼事主“由香港来的人”,但今年的日本新闻开始直接呼香港人为“中国籍男子”或“中国观光客”。 这些显着的变化发生在今年4月,一名姓王的香港消防员涉嫌在东京厠所内强奸一名女子。日警在疑犯拘押期间率先统一向传媒发放资料,资料指“中国籍”消防员涉强奸,虽然没有公开确实地点,其姓名全名、岁数一一被公开。对于一宗未查明的外国旅客风化案,在日本这样被公开起底是比较罕见。8月港人在北海道自驾游失控撞入民居的交通意外,当地即时新闻指驾驶七人车的涉案人为“从香港来的男司机”,及后便很快改为“中国人观光客”。 过去亦有香港纪律部队在日本犯上官非,一般日本政府对此守口如瓶,待香港经贸办或香港官员处理。外交上港日双方均采谨慎的态度处理,不失对方面子。在以往风高浪急的中日关系中,香港总是能退后一步,成为中日外交的转圜空间。而“后国安法时代”的香港,首次披上“狼皮”踏上外交舞台,已然失去了政治中立的选项,既要扯开嗓子跟日本打战狼外交,又没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实力和底气,最后就显得言行不一、进退两难。可以预见,香港“禁令”的收场也仍然会是一地鸡毛。 (歪脑的专栏、评论和分析文章均属文章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