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年的反修例运动,翻起香港一波“新工会浪潮”。香港已登记的工会数目,由2019年的928个,到2020 年一下子攀升至1,422 个,2021年再跃上1,542 个的历史高峰。然而,随着运动落幕、《港区国安法》颁布实施,形势逆转。 过去多年,每年从香港劳工处职工会登记册除名的工会仅得个位数字,惟在国安法颁布翌年,2021年有多达 63 个工会撤销登记。根据职工会登记局发布的初步统计數字,2022 年更有 113 个职工会及 1 个职工会联会解散。 新工会巨浪汹涌而至,又戛然退潮,这浪潮如何改变香港工会的组织布局?香港的劳工能否在这条工运路走下去?回顾75年来香港工会的发展史,如今可算是战后第三波工会浪潮更迭。歪脑梳理战后三波工会浪潮的脉络,并访问了数名曾参与工会的组织者,对于香港来未的工运路,他们又是怎么看待? 回顾过去两波工会浪潮:从政治鲜明的对垒到独立工会的冒起 自1948年港英政府颁布《职工会及劳资纠纷条例》后,共产党跟国民党两派的(下称左派跟右派)劳工阵营纷纷发展各自的工会网络。香港最大左派劳工阵营“香港工会联合会”(简称工联会)前身的“港九工会联合会”,以及亲国民党的右派劳工组织“港九工团联合总会”(简称工团总会),均在 1948 年以社团名义注册成立。前者在成立初期有近三十个属会,后者有逾百属会,是为第一波的工会浪潮。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香港工会的政治色彩更见鲜明。 1966年,中国大陆发生文化大革命,港澳左派阵营以骚乱、斗争为由响应。1967年,香港左派工潮不断升级,演变成持续超过半年的“反英抗暴斗争”。“六七暴动”过后,左派工会资源消耗殆尽,民心背向,其影响力及组织力已大不如前。同时,香港的工人开始警惕政治旗帜鲜明的工会,造就了独立于国、共政治势力的自主工会发展。 香港社会保障学会会长梁宝霖引述研究分析指,香港第二波工会浪潮是七、八十年代香港公务员及白领的抗争,促成数以百计的独立工会成立。这些独立工会往后积极介入香港政治及社会事务,如政治改革、《基本法》草拟、天安门民主运动等等。 1971年,港英政府调低文凭教师起薪点,触发历时两年的文凭教师薪酬运动,而香港工会史上最大单一行业工会、在解散前会员人数逾九万的“香港教育专业人员协会”(简称教协)就是在这场运动期间筹组成立。初期标榜中立、香港现存第二大工会联合组织“港九劳工社团联会”(简称劳联)亦在1984年成立。根据《团结不折弯:香港独立工运寻索 40 年》一书,香港在1989年有二百多个独立工会,代表17万工人。 经过八十年代末的“八八直选”及八九民运,香港基督教协进会附属组织、关注基层劳工权益的“香港基督教工业委员会”(简称「CIC」)在 1990 年成立了“香港职工会联盟”(简称职工盟),将过往所主力参与的劳工事务转由职工盟负责,而 CIC 半数职员亦转到职工盟或工会教育中心工作,包括李卓人、邓燕娥、梁宝霖等人。 《香港01》曾引述李卓人指,当年成立职工盟的原因,“是希望以非工联会、非工团总会为定位,追求的是民主自由。” 多个独立工会及至职工盟的出现,逐步改变了原来左、右两派工会分庭抗礼的局面。随着九七主权移交,亲台的工团总会日益萎缩,亲中的工联会、愈趋建制的劳联、走民主路线的职工盟则愈发壮大。根据《香港职工会统计年报2019》,截至2019年工团总会只有26个属会,工聯会、劳联、职工盟分别有191、94、78个属会;以会员人数计,工联会有逾43万名会员,其次的职工盟有近14万会员,工团总会仅得约5,000会员。 职工盟自成立以来,循多方面推进劳工权益保障,包括参与国际劳工运动连结、参选立法会走进议会、争取集体谈判权、推动最低工资立法等,并支援及推动香港工运史上多个重要工潮,包括 2007年持续36日的扎铁工潮及2013年历时40天的码头工人罢工。就近年政治、社会性的工业行动,如反修例运动期间民间发起“大三罢”、及后疫情期间医护人员罢工,职工盟未必在其中担当领导角色,但亦有积极参与及支援。 反修例运动期间冒起的新工会浪潮 2019年反修例运动期间,民间寻求开拓工运新战线,于是香港迎来了第三波“新工会浪潮”。 根据 2019 年 12 月的“逆权运动现生机 素人工会抗强权”民间记者会,新工会运动冀以大规模罢工达成“时代革命”的目的,当中“革命”的含义是广义的,包括革除不公义的制度、墨守成规的行为。席上的“二百万三罢联合阵线”代表指出,新工会不仅为政治目的而成立,新工会将作长远抗争,为政治议题、劳工待遇、经济议题等发声。 图表:2013 - 2022 年已登记的工会数字(资料来源:劳工处年报) 年份 职工会 职工会联会 总计 2022年 1454 15 1469 2021年 1527 15 1542 2020年 1410 12 1422 2019年 917 11 928 2018年 897 11 908 2017年 888 11 899 2016年 879 11 890 2015年 874 11 885 2014年 869 9 878 2013年 858 8 866 在2019至2020年的一年之间,香港已登记工会数字跃升五成,由928个增至1,422个,当中的“新公务员工会”、“医管局员工阵线”、“香港言语治疗师总工会”等新工会,在反修例运动期间迅速吸纳大批会员,对于壮大运动的声势和力量起积极作用。 然而伴随着港府武力镇压、疫情蔓延、《港区国安法》颁布,反修例运动逐渐退场,未竟全功。积极参与运动、反对《港区国安法》的公民组织及行动者陆续承受政治后果:香港言语治疗师总工会成员因发布“羊村系列”儿童绘本而被控《串谋发布煽动刊物罪》,五名理事罪成入狱,工会被指违反《职工会条例》而遭撤销登记;职工盟前秘书长李卓人及前主席吴敏儿、医管局员工阵线前主席余慧明、香港专职医疗人员及护士协会前干事刘凯文等多名工会组织者卷入官司;多个曾积极参与反修例运动的新旧工会,包括联工盟、教协、新公务员工会、前线医生聯盟、壹传媒工会等,在政治压力及法律阴霾下解散。 后国安法时代的工会解散潮 在2020至2022年的三年间,共有 179 个工会组织从劳工处职工会登记册除名,包括自行解散、自行请求取消登记、因违反《职工会条例》而被取消登记的职工会。据记者统计资料显示,这179个工会组织平均成立年期为五年、解散前平均有43名会员,当中近八成为仅成立一至两年的新工会。有17个已解散的工会,在解散时有逾百名会员,其中最多会员的是成立近20年的“前线医生联盟”,共有 1,343 名会员,其次是“香港城市大学教职员协会”,有 775 名会员。 图表:2018 - 2022 年由登记册除名的工会数字(资料来源:劳工处年报) 年份 职工会 职工会联会 总计 2022年 113 1 114 2021年 63 0 63 2020年 2 0 2 2019年 5 0 5 2018年 4 0 4 “众新闻工会”是其中一个早夭工会。 2019 年筹组、翌年登记成立,作为企业工会的众新闻工会,因众新闻在 2022 年初停运而“自然死亡”。 众新闻工会前主席张凯杰忆述工会两年来的工作,由早期为公司同事争取电话费资助、改善编更制,到反修例运动期间,联合行内其他工会就记者采访时遭受暴力对待、港府收紧查册等议题联署、出声明、开记者会等,为新闻同业发声,及后港府就电话卡实名制作公众咨询,众新闻工会亦有提交意见书。张凯杰说: “我觉得这些最明显,不仅是工会能否(在选举委员会及立法会劳工界功能组别选举)投票的问题,而是(工会)尝试为行业发声,令到(行业面对的问题)有舆论、有讨论度。” 众新闻停运后,张凯杰独自经营网上平台《大城志》,单打独斗,资源匮乏。他坦言,曾想像可以有个组织协调、支援独立记者共享资源,例如摄影仪器、剪片音效素材、行业资讯等。 “之前有个身位,知道工会可以令大家受惠于这些,可以为业界共同倡议一些事;当你失去了这个身位,你放诸现时的工作,便会发觉失去了一些东西。有工会的话,就可以弥补到某些缺口。”虽有想像,但张凯杰指目前手头上的工作已令他分身乏术,目前无意发起新组织。 组织者的去留挣扎 香港劳权监察2022年发布的《国安法下的香港工会运动》研究报告指,在愈来愈高的政治和法律风险下,包括工会在内的公民社会组织都面对人才流失的问题。以职工盟为例,组织解散时遣散近二十名组织者,当中不足一半继续留在劳工组织工作,有四人转到其他行业任职,最少五人已离开香港,余下的选择暂时休息。 公立医院注册护士、香港专职医疗人员及护士协会前干事刘凯文,因参与2020年民主派初选而被捕,目前获准保释,未有被起诉,保释期间须定期往警署报到。 刘凯文在2016年以素人身份出选卫生服务界选委,成功当选后,与数名同界选委委员发起工会。刘凯文指,他们当时都不满社会及业界状况,想寻求改变,但选委身份功能单一,只限于提名、投票选特首,“(我们)需要找个身份、搭个台,(在特首选举后)继续关注本地医疗卫生政策。” 于是,“香港专职医疗人员及护士协会”于反修例运动前、2018 年登记成立,“我们首年没有做很多会员招募,希望先做好议题,稳打稳扎。”刘凯文表示,他们当选委时,已向医管局争取取消新入职员工首两年冻薪的规定,到成立工会后,开拓更多业界劳工权益议题的倡议,并处理求助个案,包括薪酬问题、职场欺凌等。曾经有同事被告上法庭,工会虽然没有资源提供法律协助,但刘凯文会陪同事主上庭。 《港区国安法》实施后,医护界为香港最饱受政治压力的界别之一,行业人才流失问题加剧。在 2021及2022 年解散的177个工会组织中,约一成属医疗界别,当中包括成立近20年、会员人数逾千的前线医生联盟,以及刘凯文担任干事的香港专职医疗人员及护士协会。刘凯文透露,教协于2021年 9 月宣解散之前,他们的协会已决定解散。他续指,当时理事会中有人提出解散工会,而干事之间有默契,理解大家的顾虑,故协会在无争议之下解散。今年五月,香港专职医疗人员及护士协会正式从职工会登记册除名。 失去工会干事身份,又有官非缠身,刘凯文却持续以护士身份,就医疗人手不足、引入海外医护等议题发表评论,亦会在个人层面尽量支援向他求助的同业工友。 “我一路走来都是关注公营医疗、公共卫生,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是卫生服务业界选委、工会干事或是其他身份,我仍在体制里面生活、经历中,仍与香港人同呼同吸,我仍是前线医护,我觉得我要做的事不仅是营营役役,而是做些事令公营医疗有改善。如果我们的公民社会崩分离析的话,如果连中肯批评都不提出的话,我过不到自己一关。我关注的是劳工权益、公共卫生、医疗政策,没有政治性,我一直都是这样。” 刘凯文解释,过去以工会角色处理求助个案,往往能与求助者建立关系,他形容求助者“有情有义”,不少人受助后视野更广阔、更敢于发声,并会推已及人,鼓励身边遇到问题的同事积极应对,他们不仅关心自身利益,更会关注行业议题,这些都令他感到鼓舞,亦驱使他继续前行。 职工盟解散后,亲中的工联会独大 政府刊物《香港年报》曾指出,香港过往约半数工会都是附属于按《社团条例》注册的四大劳工组织,即工聯会、工团总会、劳联及职工盟。其中,民主阵营中最大劳工组织职工盟在2021年10月决议解散。 翻查在2020至2022年间撤销登记的工会资料,可见四大劳工组织均有属会在这段期间解散,职工盟有12个属会从职工会登记册除名,劳联亦有9个,工聯会及工团总会则各有1属会解散。以属会及会员数字计,目前香港的劳工组织以工聯会独大,截止2022年底共有194个属会,2021年会员数字逾40万,其次的劳联虽有逾百属会,但总会员数字不足7万。 图表:2020 - 2022 年撤销登记的属会数字(资料来源:香港职工会统计年报) 职工盟 12 劳联 9 工团总会 1 工聯会 1 图表:2018 - 2022 年已登记的属会数字(资料来源:香港职工会统计年报) 年份 工团总会 职工盟 劳联 工聯会 2022年 18 - 139 194 2021年 20 - 137 193 2020年 25 84 109 192 2019年 26 78 94 191 2018年 27 82 94 191 2018 - 2022 年已登记的属会会员人数(资料来源:香港职工会统计年报) 年份 工团总会 职工盟 劳联 工聯会 2022年 (未有数字) - (未有数字) (未有数字) 2021年 2054 - 67954 401179 2020年 4152 131820 63887 410628 2019年 5020 135954 61364 436657 2018年 6028 141783 60796 426919 工聯会持续膨涨之际,工团总会、劳联的属会各有微妙变化。 被视为右派亲台的劳工组织工团总会,属会数字拾级而下。根据职工会登记局资料,近年离队的属会,大多只是与工团总会脱勾,其实未有解散。而过去三年解散的工会之中,仅得“港九搪瓷五金制品自由工会”为工团总会属会。该工会自 1952 年成立,在国安发生效前一个月、2020年5月解散,有 68 年历史。 香港基督教工业委员会干事麦德正参与社运及工运多年,曾经任职街工、职工盟等劳工团体。他指出,香港的搪瓷、五金工业式微,“昔日做工会的人死的死、退休的退休,(港九搪瓷五金制品自由工会)还不解散?”他提醒公众及媒体,不宜单一地把工运等同政治。 另一方面,属于建制阵营的劳联,其属会及会员数字整体呈上升趋势,但在2020至2022年间亦有多达9个属会撤销登记,包括多个打着法律、金融等专业旗号的工会。该9个属会均在 2020 至 2021年间登记成立,且集中在2022年4至5月间撤销登记。 该些属会的名称曾在《劳联报》的工会名单上出现,惟记者未能从公开资料中找到这些工会的网页或社交媒体专页以及过去几年的活动、组织者的资料及联络方法,无从考查它们解散的原因。记者逐一翻查9个属会的登记地址,发现当中8个的地址与现存的4间公司或组织地址相同。 劳联属会 地址 地址所属公司/组织 香港企业及金融法律从业员工会 金钟夏悫道18号海富中心1座14楼1405室 何文琪律师事务所 法律服务雇员工会 金钟道89号力宝中心第一期25楼2507室 香港法律合规服务人员协会 金钟道89号力宝中心2座37楼3708室 浩宸律师行有限法律责任合伙 企业内部法律从业员工会 香港法律顾问总会 尖沙咀加连威老道100号港晶中心9楼901B 室 香港四川同学会 香港资深律师联盟 金融业人员联盟 尖沙咀广东道9号海港城港威大厦6座31楼3103-4室 腾祺控股有限公司 香港管理人员总会 (资料来源:职工会登记局) 麦德正坦言,不了解劳联多个属会解散的原因,“很多人想利用工会,但组成工会后发觉没什么好处便收了它。” 另有意见认为,维持工会基本运作需要资源,组织者可能基于成本考虑,或评估该些工会已经达到或未能达到成立目的,不再有利用价值,又或者是组织者离开行业、离开香港,无人接棒,因而解散工会。 仍在困难探索中的工运走向 至于职工盟的解散,如何影响其属会及至工运的走向? 麦德正指,职工盟解散后,属会的动力不如以往,但大多仍在运作、耕耘,尚在做应做的事。 “工会运动不光是有没有游行、示威、见报。工会做很多事,社会通常是不知道的,是工会同事、行业里面会知道,这些才是最重点、最核心的事。” 职工盟前属会、2000年登记成立的“饮食及酒店业职工总会”总干事温柏坚指,职工盟解散后,属会顿时失去与工人沟通、发布资讯的重要渠道,在组织上存在困难,“很多人会以为没有职工盟,连工会(属会)都会解散。”他提到,目前他们连工会仍然有在运作,也要慢慢向大众解释。 “以前有职工盟,会员有很多不同的地点可以去接触工会,譬如职工盟在油麻地的秘书处、其他的培训中心,他们都会见到工会的资讯,知道工会近期发生的事,例如活动、倡议、会讯等。”温柏坚表示,总会有办公室及社交平台,但触及工人的程度有限,“除了我们去摆街站、我们出访去派物资之外,工人是接触不到工会的,更遑论媒体版面上已经没有(工会)的报道、劳工倡议的新闻。我们工会只有 Facebook、Instagram 去发文、出声明,但有多少工人会见到?” 温柏坚续指,过去职工盟的劳工求助热线27708668 是劳工界广为人知的电话号码,甚至政府部门劳工处亦会转介求助者致电职工盟热线,“劳工求助热线能令我们接触到有需要的工人,从而组织他们加入工会,但这个热线已经没有了。很多工会有各自的工会电话,但缺乏一个统一的求助热线。” 作为行业工会,饮食及酒店业职工总会过去透过政策倡议让工人认识工会的工作,“我们以前去争取最低工资、争取全民退休保障、(反对)强积金对冲、(倡议)标准工时等,工人便会知道工会会做这些来帮助工人。这个倡议空间对于行业工会来说很重要。”温柏坚解释,有别于企业里面的工会可以直接跟公司谈判,会员从而得到实际利益,行业工会要有倡议成果,工人见到才会觉得行业工会有在做事。 “现时没有职工盟,也没有民主派立法会议员,(劳工议题)倡议空间收窄得很厉害。即使我们对一些政策有意见,譬如之前强积金取消对冲、近期输入外劳、最低工资搞评核机制,我们会出声明,但失去了一个让香港工人见到的渠道。以前职工盟搞记招或统一行动,会很有效果,有媒体曝光度,现在都没有了。” Foodpanda外卖员罢工带来的启示 在职工盟解散后一个月,外卖平台Foodpanda约300名外卖员发起周末罢工,令生活百货购物平台 Pandamart 陷入瘫痪。该次罢工并非由工会发动,但得到饮食及酒店业职工总会及香港基督教工业委员会的工作小组“外卖员权益关注组”介入支援,外卖员与总会干事及关注组成员共同跟资方谈判,最终获资方承诺改善薪酬待遇。然而,外卖员批评资方未有实质回应诉求,他们的薪酬福利更每况愈下,遂在 2022年再发动两次罢工,惟资方不再与外卖员谈判,劳方抗争陷于胶着状态。 温柏坚表示,2021年Foodpanda外卖员罢工时,饮食及酒店业职工总会有同事本身是外卖送递行业一员,故能取信于 Foodpanda 外卖员,从中参与支援。当时香港基督教工业委员会的关注组主力协助整合、发布资讯、提供文书支援,而总会干事则为工人代表做策略训练,并在媒体联络、访问等方面提供协助。温柏坚认为,虽然工会及关注组有份介入,但很多前线外卖员在罢工期间并没有留意到工会的角色,亦不清楚工会的作用,“外卖员似乎觉得有个 Telegram Group 或网络就已经足够,不用一个很官式、很有系统的组织。” 2021年,Foodpanda 外卖员罢工未有如过往大型工潮般,触发加入工会或自组工会的风潮,而饮食及酒店业职工总会目前仅得几个会员为自雇外卖员。 “很大程度上,你对行业有归属感、觉得自己是行业的一份子,才会加入工会。但对于外卖员来说,他们可能(视送外卖为)副业,‘骑牛搵马’的形式,所以很难招他们入会。”温柏坚续指,曾支援2021 年 Foodpanda 外卖员罢工的同事已离职,总会失去其个人网络,无法在翌年的两次罢工进一步组织工人,该两次罢工均由外卖员权益关注组主力支援。 麦德正指,工人零散是外卖送递行业的特性,“即使有职工盟,在这次罢工之后,会不会令工会壮大,或衍生一个新工会出来?不一定。可能是有外卖员搞工业行动、职工盟有职工盟存在,仅此而已。”他认为,工运力量不能够单看工会及会员人数,“当然不希望无一个结构性,(工业行动)一完就清空,但该用怎样的形式去、怎样的组织形态存在呢?这值得思考。我不是反组织,但不宜再用单一的向导去看所谓的‘组织’。 “罢工可以是看不见的,Foodpanda罢工就展示了这模式,他们罢工可以是在家中看电视、不开工,不必冒险、非法集结,最重要是不开工。有多少人在家看电视,我数不到。所以社会未来有什么发生、以什么形式、有多大规模,都是很难说准。”麦德正相信,只是劳资关系继续存在,社会尚有不公平,争取劳工权益的行动将会不断出现。 温柏坚则认为“工运要有工会存在。”他解释,要有一个平台、一个组织,让志同道合的人可以加入,工人及会员所建立的力量、反抗的历史才得以累积和传承,“否则你很容易被人打散。” 温柏坚坦言,以香港现时的情况,不可能搞到风风火火,大规模的工运必然沉寂十年八载。 “连五一游行都不知可否举行,即使有新工会成立,新工会可以做到什么呢?我不会有很大的想像、很大的期望。”但他随即补充说,除了行业工会,香港尚有很多企业工会,一直在公司内部维护及争取工人权益, “这些是工运的历史及工运的累积。他们不受国安法影响,因为只在公司内争取权益,不必做政策倡议,他们有坚实的工会力量。他们与公司持续有谈判,持续取得成果,能够有利于会员。有些跟进个案,有些反映意见,甚至能就加薪制度反映意见,促使公司检讨。外界见不到,因为在公司内发生;亦不会很多人关心,因为只有这群工人享受成果。我觉得在这情况下,这些反而是更珍贵、需要保障的平台。工会仍然有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