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三年来，由于社会环境的改变，香港移民人数剧升。据香港统计处2022年8月11日数据显示，近一年来，香港有11.3 万人口离港，创下新高。离别成了城市的热门议题，送机也变成很多很多港人近年需要经历的画面。
而主人背井离乡，难以取舍的除了亲友、从小到大的物品，还有日日相伴的宠物。宠物是香港人生活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据香港政府的统计，2018年时全港已经有241900住户有饲养狗只／猫只，占全港所有住户的 9.4%，也就是说，几乎每10户人家，就有一户饲养宠物。
移民潮中，宠物成了尴尬的存在。近日，香港拯救猫狗协会指出，移民潮下，协会接受的猫狗弃养个案大幅上升，呼吁主人尽量不要因为移民而遗弃宠物。
宠物移民并非简单。动物们需要经过重重关卡，体检、晶片、绝育还有兽医证明都必不可少，机票也需要寻找专门宠物运输的航空公司。 种种麻烦下，离开的人出现了各种选择，有人选择不惜一切代价带走宠物，也有人选择将宠物留在香港。
家人当然要一起走
为了小朋友有更好的生活环境，Apple在2020年中决定移民澳洲，今年年初，她将爱宠Burger送至澳洲，中间波折重重，总共花费超过十万港币。
Burger是一只香港土生土长的唐狗，几年前Apple自Facebook的爱护动物群组中收养。若只用价格来论，光是Burger需要的机票费用就能买到二三十只唐狗，更不用说中间的检查费用，疫苗费用。
但Apple表示，从一开始决定要移民，就没有想过留下Burger在香港。 “Burger是家人，一家人当然要一起走。 当你视他为家人，就不会用金钱的多少去衡量。 只会做出对他好的决定。”
澳洲宠物移民的手续复杂，条例颇多，夫妻两人经过斟酌，决定找移民公司协助。
除了繁琐的手续和档案，最麻烦的就是宠物身体检查。 “中间要好长等候时间，打了指定的针，还要等180日之后再检查抗体，指数合格才可以再行一步。”Apple仔细述说当时心路历程，表示十分艰难，“最担心就是如果不合格不知怎么办，不过好在吉人天相。”
然而，因为疫情影响，航班班次锐减，宠物航班更是几乎没有。 从开始办手续，一直奔波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有一班机能走，结果因为一些突发其来的事情取消。 取消后，迟迟未能找到合适的班机，又等了大半年，移民公司和航空公司商谈下，开设了一个特殊航班，才好不容易寻找到一个机位。 “价钱自然又贵啦，但至少走得了。” Apple回忆起将Burger送走的经过，至今还心有余悸。
“从上机到下机，到得到Burger平安回家的消息，这段时间我都没有安稳睡过。” Apple全程焦虑和担心，因为Burger本身属于比较胆小的狗，她之前也听过有宠物活活在飞机上吓死的事件。 好在有惊无险，成功抵达澳洲之后的Burger非常健康，看上去比在香港还要高兴。
你在新家过得好吗？
担心宠物在飞机上被吓死，这个顾虑并不只是Apple所有，Apple选择做好万全措施，冒风险送爱宠上机。 而一只英国短毛猫的主人则有另外一种选择。
Kiki是一只四岁的英国短毛猫，因为原主人顾虑她太过胆小，而将她留在香港，托付给可靠的朋友照顾。 原主人形容Kiki，“稍微一有风吹草动，就缩在角落里发抖，然后开始脱毛”。他表示担心Kiki没有办法活着下飞机，不如在香港找一个熟悉的可靠的朋友代为照顾。
他精挑细选下选择了R君。一来是多年熟悉的朋友，而来R君本身公司也养猫，公司环境开放，也方便其他朋友上来探望Kiki。
“是的，我接手了Kiki。”R君有些无奈地说。“同一段时间内，我还接手了另外一只也是无法跟随主人移民的老猫蛋蛋，所以我们公司一下变成了有三只猫。 Kiki和蛋蛋都来得突然，原住猫猫甚至无法适应，那段时间，为了这三只猫咪如何共同生活弄得焦头烂额。”
蛋蛋和Kiki一样，是因为主人需要移民而托付给R君照顾，Kiki由于原主任担心猫猫胆小而活活吓死的顾虑，蛋蛋则是硬件上无法通过移民审核。蛋蛋的原主人要去加拿大，加拿大规定所有入境的宠物都需要绝育，蛋蛋是一只没有做过绝育手术的老猫，主人担心他太过年老，会在绝育手术中出事，因此无法带走，只能托付给好友。
一下接手了两只猫，公司还有一只原住猫，两名主人的决定从时间上来说都颇为仓促，R君有些措手不及，甚至猫笼都是临时急急忙忙加订，用以隔离空间。物品的筹划还不算麻烦，最麻烦的是三只猫的适应。 原住猫Peter并没有做好接受新朋友的心理准备，只要一见到两只新朋友就情绪激动。 未曾阉割的蛋蛋具备公猫本能，在新地方到处尿尿划地盘。
“全公司所有人都留有蛋蛋的味道，座位上、椅子上，甚至女同事的手袋上。” R君十分无奈，“这是他来到新地方的本能，你也不能责怪。”
Kiki的适应是三只猫中最好的，经过最初几天因为害怕而疯狂掉毛后，她开始到处走动。 “一开始只敢缩在柜子后面，后来在自己的笼子附近走动，现在她已经开始逐步进军蛋蛋的地盘，时常做出挑衅行为。同事都笑她是心机很重的奸妃。”
三只猫相处并不和睦，Peter无法与其他猫共存。
“主要是给猫咪们适应的时间太短了。不到一个月时间，突然从1只猫变成3只。两个主人的决定都太仓促，一开始蛋蛋先入住，好不容易和Peter有了表面上的和平，结果马上又来了Kiki。Peter本身性格就不太喜欢和其他猫相处，蛋蛋也只是表面的容忍，后来加上Kiki，矛盾彻底爆发，天天打架，而且是不死不休那种。”
三只猫曾在办公室展开生死肉搏战，R君手臂至今有“劝架”造成的伤痕。
“不止劝架会受伤，猫咪一紧张也会有进攻动作，突然离开了主人和熟悉的环境，蛋蛋很敏感，很警惕，有时候会突然攻击。 就算脾气温柔的Kiki，一开始接触也对我做出了攻击行为。” R君向笔者展示手臂，上面深深浅浅，全是猫咪留下的“爱”的痕迹。
“到现在也没能完全调节好这三只猫的关系，目前只能牺牲原住民（Peter）的利益，让他去另外一个办公室居住。 Kiki和蛋蛋住在平时上班的地方。” R君很无奈，“如果说最疼爱，那是我一手带大的猫，肯定我最偏心他。 但是现实如此，如果三只猫真的无法共存一室，也只能牺牲最不愿意社交的那只。 但陪伴Peter的时间少了很多，只能周末再想办法补回来。”
为了让Peter不感到孤单，他甚至周末都开始长住公司。
“还好只是猫，如果是狗，我真的吃不消。” R君提起三只爱的负担，满满都是宠溺。
不负责任还是忍痛分离？
有一些人对留意宠物的行为并不同意。“愿意带走宠物的人，总有办法克服一切难关去带走他们。” 因为政治局势准备移民去日本的张先生这样认为，“香港人是移民又不是逃难，没必要弃养。 纵然是福岛海啸或者乌克兰被侵略，也有人不舍得宠物而尽量带走呢。”
他家中有一只8岁的柴犬，也是经由社群媒体领养，期间经历了三四次面试才成功。 他目前正在经历办理手续过程，其中繁琐复杂可想而知，但他也认为暂时还算平顺，都是意料之中的困难。
“我从未在宠物去留问题上有过任何的挣扎，因为她是家人。”
在这个观点上，张先生和Apple女士的想法非常一致。Apple认为：“想留下宠物，放弃他们，总能找到千百万个借口。 绝育，年老，胆子小，但这些借口只是为了让主人自己内心好过一点而已。 带着宠物一起移民，其实真的不是想像中那么艰难。 钱用过了，可以慢慢赚回来，和宠物之间的感情不可能用金钱去衡量。 你自己移民了，过得舒服快乐自在，有没有想过被留下的宠物如何生活？ 就算是交给熟悉的朋友，你如何能保证他们能顺利适应，如果适应不了呢？”
“把宠物弃养扔掉的人，自然毫无责任，但将宠物交托给朋友，真的就合理吗？ 推卸掉原本陪宠物到老的责任给新主人，并不是一个负责任的成年人应该有的举动。”
“或许很多人认为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主人，”即将飞往英国的T君，前段时间也将自己的爱猫托付给了友人，他表示做出这个决定并不简单，“但我亲手养了她七年，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我不认为她的健康和胆量能让她撑过飞机和隔离。 或许离开我，她会短暂地不开心，但我宁愿她不开心，也不想冒着她会死的风险去做这件事。” 他强调自己了解自己的猫咪，做出这个决定对他自己也是一种煎熬，“但我认为这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R君作为被托付人，能够理解选择的痛苦。 虽然主人突然的委托让他和三只猫咪都受了不少磨难，但R君认为在这种环境下，主人无法带走动物，是双重无奈的局面。
宠物无论冒险迁移，抑或忍痛割舍，背后都是人的无奈。“人也无奈，动物也无奈。 相信天下间爱宠物的主人都不会轻易做出放宠物的行为，顾念主人也大概经历了不少压力，考虑的不单是安置宠物，还有其他移民需要顾虑的事，所以人是无奈的。”R君说。
香港的移民潮还在持续：有移民公司在上半年进行网上问卷调查，收集超过3.5万份问卷，发现6成受访者计划在1年内离港。
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这条无奈的道路，也有越来越多宠物面临去与留的命运分叉路。移民到了新环境，一切都要重新学习适应，而动物无论是跟随还是被留下，同样需要被迫适应。“宠物处于完全被动，就更无奈。 对于失去原主，要适应新主人也是不容易的事。 新主人、新环境能不能融入，就要看宠物的造化了。”R君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