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推理》是日本朝日电视台2020年播出的1月新番动画，它的热度几乎没有受疫情影响，在二次元观众群引起了相当的讨论。有的人盛赞这部动画有前瞻性，有的人无法接受其中的推理方法，口碑很两极化。

作家城平京在2011年发表推理小说《虚构推理 钢人七瀬》，讲述主角岩永琴子和樱川九郎调查都市传说“钢人七濑事件”的故事。小说次年拿下本格推理大赏，这一奖项的作品中，华语地区读者最耳熟能详的莫过于东野圭吾的《嫌疑犯X的献身》。

如同其他受赏作品一样，这部作品非常畅销，改编为漫画连载同样广受欢迎，然后故事被发展成了系列，两位主角开始调查“钢人七濑”以外的事件。如今的电视动画像是试水，集中处理了最成功的“钢人七濑篇”。

如今，这种手法已经有了专有名词，我们称之为‘后真相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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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对于“推理”的定义一板一眼的读者心里，《虚构推理》不是一部“推理作品”。因为它并不是在真实世界追寻案件真相，而是被怪力乱神的都市传说环绕，布满超自然力量的悬疑调查。甚至，负责梳理线索的岩永琴子并不是要收集证据，推理出凶手是谁，而是要根据最后的事件结果，整理出无懈可击、让人确信的“说法”。

比如其中一个单元故事，岩永琴子要向沼泽裡的神明大蛇解释，凶手为什么要把被害者的尸体扔进沼泽里。琴子并不知道真相，也缺乏足够的真实证据，但她最终依靠自己的推理能力，“虚构”出了一个动机，说服了大蛇，真相到底如何，实则无人知晓了。

 

但最有魅力的还是主线故事：一位发展不如意的偶像艺人意外惨死后，变为了强大的亡灵“钢人七濑”，不断袭击路人。琴子与九郎探查后发现，都市传说的生命力来源于民间信仰，而有一个“钢人七濑”网站，网友们对这个故事的讨论和相信，正在为亡灵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为了消灭钢人七濑，琴子只能用推理，让网友们选择不相信这个亡灵的存在。一旦钢人七濑没有了网友们的信仰能量，就很容易被消灭。

琴子和九郎很快知道，是有人在背后主使，不断发布“钢人七濑”传说的细节消息，令网民越来越笃信幽灵真的存在。琴子唯有不断运用死去偶像在真实生活中的点滴信息“虚构推理”，编织故事，令网民接受另一个故事：袭击路人的“钢人七濑”是由活人假扮的，并不是幽灵。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琴子一共推出了三个假说，前两个假说都先后被网民中的主流意见否决了。但前两个假说之中埋下的一些故事要素却动摇了网民，琴子于是在这基础上，给出了第三种假说，结合前两个说法中最可信的地方，再补充了更多无法反驳的细节。终于网民们开始调转风向，不再相信幽灵的人们慢慢变成大多数，然后幽灵真的被消灭了，彻底地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琴子的第三种假说，由此变得更不可反驳，因为它已经完全为真。

城平京的创作在这故事里显得异常前卫和敏锐。如果我们在9年前前瞻社交媒体的发展，大多数人很难想像，它可以完成叙事，输出观点，从细微的部分零散地开始编织，慢慢描绘出难以反驳的逻辑和前因后果。如今，这种手法已经有了专有名词，我们称之为“后真相时代”。真相如何已经极为难以辨别，社媒上无数用户难辨人鬼地不停讲述着故事，这些谎言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有机体，彷彿有了生命。

 

这部电视动画在疫情期间播出更像是一则奇妙的预言，因为仅仅两个月不到，我们亲眼见证了当初在网络上的事实开始混入不同的假说，最后竟编织出“病毒来自美国”这样荒唐的完整故事，而不少网民竟然选择相信，更大肆攻击那些反驳这则流言的人。真实生活竟然变成了进阶版的超自然卡通，竟然连疫情如何爆发，都有了不同的版本。

我很想当面请教城平京，想问问他如何观察到了社媒承载流言，编织成大谎的那一面。神鬼虚构小说道出了我们生活沉痛的寓意：现今的交流机制将事实越藏越深，谎言则已变成了流水线产品，被源源不断地加工，送进每个人的时间线，分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