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剧版《史密斯夫妇》在美国成绩很好，不仅媒体评分可观，本身在亚马逊串流平台的收看率也很高。但似乎在亚洲，这个剧有些遇冷，大部分对电影版感兴趣的观众，首先对选角已经诸多不满，恐怕也对剧版的铺陈方式不甚接受。 在社交平台搜索，可以见到不少针对此剧的留言，反智又带有歧视意味。 “真正平等是说好自己种族的故事，而不是为了正确给换个皮肤，换皮才是种族歧视。” “男女主选角不好，看不下去！又一部zzzq片，好莱坞完了。” “叫政正夫妇不更合适？” 但这似乎恰好是剧版想要改变的，它一是想要去除白人审美统治的类型框架，一是想要反对无脑的剧本和人物关系。 看起来，它被针对的原因，就正正是它想要改变的。 电影版《史密斯夫妇》问世已经有19年，也许是因为时间滤镜，在当初推出时风评未必那么好，现却已成了“经典”。令人讨论不断的大概是皮特和朱莉的爱情故事（虽然后来分手收场），两个人的巨星身分和俊美外型，让这部电影有丰富的娱乐性。 东亚人深植在脑中的白人审美，当然不是一朝一夕。近百年由白人主导的流行文化风向很难突然逆转。在我们日常之中的表象是，年轻的白人男女可以轻易在东亚得到高薪的模特儿工作，其他肤色望尘莫及。所以，当横跨多个领域，明明在美国非常受欢迎的Donald Glover担任监制/导演/主演，尤其要搭档亚裔演员Maya Erskine做夫妻，所惹起的口水战——这样讲似乎有点不好——那些言辞完全不出意料。 串流平台将全球的追剧习惯推向了两个极端，一边是超级速食超级流水线化的剧集制作，另一边则非常想要摆脱曾经“电视”媒介带来的那些“浅薄”“粗制滥造”的标签。新的剧版《史密斯夫妇》也想这样做。虽然它取材的对象，是1996年连首季预订都没拿下的联播网剧集，和2005年剧本非常勉强，只能靠主演明星号召力搭救的电影版。 新版本非常用心地搭建角色，它的角色小传（我相信过去的版本也有）不仅细致，还恰如其分地渗入到了最后的成品之中。男主角John是一个退伍军人，但并非所谓的阳刚大美国人，女主角是一个和家人关系疏离，甚至有点反社会人格。这两个设定不只是说说而已，几乎很生动地呈现在了两个人此后的日常行为及对话。光是这一层努力，就赢过了电影版只想拔枪耍帅的懒惰。 剧作上完胜的“Smith”，还有完胜的“夫妇”。很多人分不清银色情侣、银幕情侣和戏剧中的夫妻关系。2005年电影版中大家叫好的是皮特和裘莉这对银幕情侣（再到真情侣），而不是写实的夫妻关系。2024的剧版非常有意识去思考，如何用喜剧又写实的方式展示一对露水夫妻的化学作用，以及他们面对的困境。每一集，编导都很用心地将关系中的真实问题与剧情故事结合，有时候甚至变成了主导情节的关键要素，两个人的深入了解、误会、嫉妒，甚至后来的婚姻辅导，在编剧手下都有具体和真实的呈现。 这种呈现方式理论上曾经也可以在HBO那样的平台出现，但碍于市场份额，它可能很难承载那么多细节，以及经过那么“慢煮”的演绎方法出现在我们眼前。这是串流平台带来的风格演进，剧集作品以点滴入微的细部描写组织而成，除了那些浮夸的，难以在日常中想像的角色和剧情，剧集愈发贴近普通人，或者说，以普通人的想像去再塑造独特的戏剧冲突。 于是，男女主角的非裔和亚裔身份，也不只是一张脸，背后的脉络融入了两个角色的相处方式，也映照了现实中我们可能面对的景况。有一幕，John恶作剧地要求Jane假扮黑人口音再佯装生气，Erskine交出了非常精彩的表演，那是在一个有默契的社群之中不同族群的边界感。 这一幕恰恰是现实地缘中东亚丛林社会的尴尬，我们只在乎自己人，自己仰望的人，从不在乎他者；我们大多数时候只要求影像仅仅具备平板的娱乐功能，拒绝任何立体和复杂的可能；我们只能以所在之处的道理去理解虚拟的人物，拒绝想像他们真实的处境。在我们的想像之中，新版史密斯夫妇在东亚可能只有高糖高热量才可及成功。 （歪脑的专栏、评论和分析文章均属文章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