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香港科幻电影的明天,在《明日战记》开画的第一个周末,我赶快买票入了场。看大陆宣传方绘声绘色讲4.5亿成本打水漂,我就怕自己晚看了一步,搞到天下一资金链断链,那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吗?不过第一个周末《明日战记》场场爆满还破了香港电影的开画纪录,可见路人根本是白替古天乐操心,卖惨这种事,又怎么总是被大众心甘情愿接受,也希望未来的香港科幻片可以讲讲这种病。 话说回来,《明日战记》到底是怎样一部片呢?我觉得很大程度上,它是一部美国电影工业发展的副产品。我是说,在美国电影工业不断发展的七十到九十年代,无数厂商主力经营最大规模的一线制作之余,也总有一些两头不到岸,最后会直接去到录影带市场的“大制作”电影,虽然这些电影投入虽然不是绝对的顶尖,也不能说是廉价,只是这些电影的幕后制作没有视野和想像力,它们最后只能变成某种用来消遣的产品。《明日战记》亦如是,当然,《流浪地球》亦如是。鉴于这两部片在2017年一前一后开始拍摄,倒很难说是谁在复制谁。 总之,两个故事都是(我相信华语市场很多运作中的所谓科幻片也都是)用一个非常普及的末世概念做背景,然后用老将带新兵(菜鸟),以同伴情谊和家庭羁绊为情感位,微缩景观看小人物干大事的电影。甚至,这个大背景可以变成一个模板,随便套用,可以是水资源缺乏(周星驰的《美人鱼2》箭在弦上了?),可以是太阳熄灭,可以是空气污染,可以是战争,把某些细节换掉之后,这些剧本之间改几个字就变得一模一样。 现今华语的类型片总是受到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的影响,不自觉带上很多刻板认识和陋习,科幻片就又有一些陋习,于是华语科幻片就带上了双重缺陷,《明日战记》也无法幸免。剧本规划了刘青云和古天乐姜皓文的兄弟情,还有新兵光仔怎样成长,于是故事刻意地把戏放在这些地方,硬塞一些友谊万岁和希望在明天之类的金句,期望观众可以完全不动脑地被动接受剧本的懒惰。上校与少将之间的“斗智”也是简单到回归小学生初阶数学水平,连花多一点点时间写一个像样的诡计都不肯。这种缺陷背后的症结其实是编导不认为类型片里面需要真实的人物。所以他们只想从最简陋的人物模板里抽取一些放在电影里,以为真正的戏肉是类型片的那些固定环节。 这是非常致命的错误结论。如果真要把好莱坞那些成功的类型片大作拿出来分析(当然特技打斗场面每次也各有各的突破),美国的类型片能手最擅长的就是把主角拍成一个极有魅力又与众不同的活人,他们花数倍心思去营造主角的生活环境,建立主角的性格,描写那些让他们两难的戏剧处境,然后才借助一个又一个险象环生的大场面让他在心理和身体上渡过难关。《明日战记》和《流浪地球》的人物都异常扁平,他们的个性都非常虚假,甚至我怀疑他们只想写一些八十年代的编剧课教的人物,他们的特质也都欠缺想像力。反倒是戏外宣传那个“古天乐为电影和希望小学付出,收集玩具”的这些故事活灵活现。或者屈楚萧戏外那个涉及暴力的流言,这个没有定论的争议比电影里他的人物个性也更清晰多了。 关于科幻类型的陋习,自然也是很多现成的桥段。前文讲过的末世设定,对不求甚解的创作者来说,设定只是设定,那是早就对科幻题材滥用的一种表征。科幻题材日益商业化的今天,它被滥用的程度愈演愈烈。阿西莫夫的《基地》前段时间改编成电视剧集口碑不高,但它依然清晰地呈现了人物的每一步转变都是和科幻思维不可分离的,是幻想与现实中的人物矛盾相结合。人物的动机不会是戏外普通人一模一样的矛盾,它总会有结合那个想象中的逻辑,引发角色在那个世界观中的危机。《明日战记》回到了港产片过去拍警匪片的惯性思维:巷战和内鬼。《流浪地球》则是依旧回到牺牲和菜鸟成长的伦理辩证,而后者在《明日战记》也不缺席。 搞笑的是《明日战记》中间非要加一场去医院找药的剧情,然后直接用《生化危机》/《恶灵古堡》中间玩烂的剧情和视觉概念拍了一场被外星怪兽袭击的场面。听闻导演事前刻意强调自己没有参考美国片,想要做出香港自己的科幻电影。可是只要多看科幻电影,你一定明白,没人可以不受好莱坞科幻电影的影响,重点是如何用自己吸收到的养分去进行真实的创作,而不是洗稿和融梗。在平行宇宙的概念比很多成语更普及的今天,其实到底什么是科幻? (歪脑的专栏、评论和分析文章均属文章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