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中国对台海周边的军演，我们（台湾军队）随时处于一个备战的状态，但我个人来想呢，觉得没有什么压力。”台湾现役军人朱大哥（化名）接受《歪脑》访问时这样表示。另一边厢，曾经在特种部队当兵五年、目前已经退役的前军人小郑却担心两岸之间的战争会一触即发，“在俄乌战争爆发之后，更加会有这样的压力。” 今年八月，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Nancy Pelosi）率团访问台湾，引来北京方面强烈反对，两岸局势再次紧张起来，中共解放军连日在台湾周边海、空域进行军事演习，外界称此举是为了“报复”佩洛西的访台，台海局势再次升温，部分媒体更以“第四次台海危机”来形容这段时间的状态。 那一阵子，中国解放军在台湾周边海域展开的海空联合演习，身为现役军人的朱大哥，表示那几天台湾军队的战力有所增加：“这阵子我们都是属于在随时要备战的状态下，我们会保留备战的战力在营区内，人数也会变多，如果随时有状态，我们是可以马上还击或是等待命令开战。” 对上一次印在台湾人记忆中的台海危机，是在1995年7月至1996年3月期间，由于台湾前总统李登辉访问美国引起中国不满，加上当年台湾进行首次总统选举。为了阻止李登辉连任，在此期间中方多次向台湾外海发射飞弹，并且举行两栖登陆作战演习，意图以武力手段威慑台湾。最终是次台海危机在李登辉胜选连任之后遂步降温。 飞弹威胁之下的选举，小郑还残存着这段小时候的记忆。“我记得我小时候，中国就在那边说要射飞弹，几千发飞弹要靠台湾这边射，那时候爸妈都蛮紧张的，局势也蛮紧张，可是十几二十年都一样这样威胁，其实台湾人民有一点习惯了。” 目前已经退役的小郑，自言现在已经不在军中，没有办法太了解军中军人的想法，“裡面就像一个小型社会，我们外面的人无法理解裡面的人在想什么。”而现在身处外国的他，也因为在国外的关係，让他在这次军演威胁的过程中，有了跟台湾社会截然不同的感受，“我真的会很担心开战，可是我台湾的朋友好像没有一个人在乎这个事情，大家好像都不太关心中国在做什么，大家好像比较关心选举要到了，我觉得很夸张。” 我们都是自愿成为军人的 根据台湾国防部去年公布的数字，2021年台湾的现役军人大约有17万，而美国知名军事网站《全球火力》（Global Firepower）的军力排名中，台湾在2022年的军事力量排行第21名、中国则排行第3名。 一般而言，台湾的兵役制度分为志愿役、义务役、军事训练役、后备役，然而这裡的兵役制度一直在转变。自1949年起台湾正式实施征兵制度，18岁至36岁的男性只要通过体格检查的标准，都有服兵役的义务，最初的义务役期为两至三年，后来在1987年缩短为两年，并自2000年起一直缩短履行义务役的役期，到2008年缩短为一年。那时开始，台湾政府开始逐渐废除义务性质的徵兵制度，并在2018年起改为全面实行志愿性质的“募兵制”，达到役龄的男性只需要接受为期四个月的军事训练。 一直以来，台湾男性逃避兵役的消息不断出现在新闻上，然而，朱大哥和小郑，都是自愿地走进军队的体制里面。 朱大哥在中学毕业后就进了军校就读，之后一直待在军队裡面，当了多年的职业军人，直到今天。回想起当初想要从军的念头，是源自于小时候被人欺负的经历。“我小时候超胖的，从国小到国中可能就是会胖到被同学霸凌的那种人。” 朱大哥记得，在他国中的时候，有一次军人前来到学校进行招募的时候，一位军校教官讲了两句话，让他印象非常深刻，“那位教官上台后只讲了两句话，第一句是‘选特种部队就是屌’，第二句是‘要屌就选特种部队’，然后他就下台了，迅间全场傻眼。”年少的朱大哥被这两句话打动，也想到自己从小处于一个被欺负的环境裡头，于是有了改变自己的念头，“那时候因为这样的关係，所以我就去了读军校。” 相对于朱大哥拥有明确的参军志向，小郑当初加入军队的状态比较是处于人生迷惘并需要摸索的阶段。 “我在大学读了两年之后就休学了，刚好那时候收到通知单，通知我要去当义务役，可是义务役的薪水很少，只是刚刚好够生活费而已。”小郑坦白地说，由于没钱的关係，故收到徵兵的通知单之后，思考了一阵子，他决定报名志愿役︰“蛮现实的，因为需要钱，当军人有薪水可以赚，也很稳定刚好那时候也找不到自己的方向，觉得自己的能力好像还蛮适合当军人，体能方面比较好，觉得做那些工作应该比较顺利吧。” 除了这些现实的考量外，军人的形象某程度也是驱使他加入军队的原因。“其实军人这份工作其实满帅的，能保卫国家，有一种使命感。”小郑加入的是军队裡的特种部队，部队裡都是较为艰峰的训练，例如直升机垂降、跳伞、山隘行军等。 然而，在当了职业军人五年之后，小郑因为家裡发生事情，最终选择了离开军队。 “当初原本是想要继续下去，但是家裡发生一些事情，就选择离开比较好，想出来透透气。”回到外面的世界，小郑坦言比较自由，也比较有空间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在外面回看军中的生活，他形容那样的环境比较封闭，“有点像一个小型社会，外面的人不太知道你在裡面干甚麽，我也比较封闭自己，在裡面可能只专注于训练，出来后就发现世界不是只有训练而已，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在军队的日子，有时候可能训练起上来，就是连续好几个月，没有休假。朱大哥说︰“我们有可能一连串的训练就是好几个月，甚至是日夜颠倒，因为我们必需是备战状态，只要一接触到训练，会完成一整套训练才休假。”训练的日子，也无法跟家人见面，“但军人的本质就是这样子，因为是军人的关系，通常都有跟家人沟通好，加上现在智慧型手机很方便，可以用电话联络，所以感觉不会太沉重。” 从事军人多年，朱大哥感受到了大环境对于当兵一事在态度上有所转变。“自从国家转向募兵制度之后，感觉上多数人从军的意愿提高，女性在此也占了多数，当然也常听到有人说当兵是浪费时间，但人总是如此，同一件事情，有人说好，就有人说坏。”对于朱大哥来说，军人既是一份职业，也是一份志业，“军人所做的事情跟定位都在于保卫国家，我们只是在职业工作尽一份力，也藉着职业的过程中完善自己。” “武统台湾”的阴影 这些年来，台湾面对来自中国的武力威吓，从没间断。中国“武力统一台湾”的论调在民进党总统蔡英文上台之后，更是不绝于耳。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日前发表《台湾问题与新时代中国统一事业》白皮书，重申“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保留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的选项”的原则。 对于“武统台湾”的阴影，身为现役军人及退役军人的他们，却有不一样的想法。 小郑目前身处国外，在俄乌战争爆发之后，他去到了边境处协助从乌克兰过境的难民，也因此结识了不少乌克兰朋友。“在中国军演的期间，很多乌克兰的朋友都传讯息给我，问我最近台湾还好吗？可是我看台湾好像没有人在关心这个事情，没有一个台湾朋友传讯息在讲的。” 在俄乌战争之后，坊间一直将俄乌关係与中台关係拿来相提并论，担心台湾会否成为下一个乌克兰。在这样的时间点上，台湾社会也开始讨论是否要重新恢復为期一年的徵兵制。 因为到过距离战争不远之地，小郑见识到战争带来的苦难，即使在从军期间从未经历过战争，但他开始担心两岸真的有机会爆发战争，“觉得战争很可怕，最好这个世界上不要有战争，所以这次我是超级担心的，你看乌俄战争也是很突然的事情，只怕哪一天习近平发疯了。那个礼拜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超担心的。” 对于中国的大规模军演、两岸局势升温，不少媒体都指出，台湾民众看起来并没有很紧张，台湾民意基金会亦公佈了一项民意调查，结果显示有78.3%的台湾受访者表示不害怕中共在台海周边的大规模军演。小郑说，台湾的朋友比较关心本地的选举，“我想如果我在台湾的话，可能也会有同样的心态吧，因为以前发生这样的事情时候，说什么中国几颗导弹面对着台湾，台湾人就会说你不敢射过来啦，觉得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在朱大哥的眼中，他也认为开战的可能性不大，“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啦，打个比方说好了，他这个军演呢，就好像我们小时候在学校，跟隔壁桌的同学中间画一条线，他就一直在拍你的桌子，拍一下又缩回去，但被拍桌子的同学可以不理他。就我观点我觉得不会开战，因为开战我们双方都会有损伤。”朱大哥认为中国的大规模军演是展演给其他国家看的，“我觉得单纯是一个话题而已，我也不会去想说是不是会打仗。” 就国家政策层面来说，作为军人的他在那段时间必需留在营区备战，战力虽然增加，但也觉得并没因此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即使将来战争或会爆发，朱大哥也坦言不会害怕，“如果在不影响我们的情况下一直在做，我觉得没甚麽关係，但如果真的打的话，那我们就会还击。台湾精神就是我们不会怕，可是如果你真的弄到我的时候，我就是要让你有痛到。我们不怕真的打起来，就算我们可能真的会被打到死，可对方一定也会断手断脚，因为台湾人比较土性嘛，但其实对双方都不好啦。” 即使小郑并不愿意看到台湾发生战争，但若然那一天真的到来的话，他会回去帮忙打仗，“如果发生战争，我还是会回去帮忙，我觉得不管武器上打不打得赢，但心态上是一定不会输的，因为我觉得台湾人就不会投降，虽然我们是同样的种族，但我们是不同的国家，我们还是以身为台湾人为骄傲。我觉得台湾人民不要松解，该做的准备就去准备好，我们也不去弄别人，可是别人弄我们的话就会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