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你可能失业，可能在家工作，但你社交媒体上，一定出现过各种“副业”广告。 随着疫情来势汹汹，传统行业受冲击，各种副业雨后春笋地冒了出来。公众号、朋友圈、小红书、微博，总有一个地方能让你看到“副业”“变现”这些诱人字眼。更诱人的是，这些能带来额外收入的”副业“，很多号称 “零基础”可学，无论身份背景，只要上课跟老师学，有手就能赚！ 根据猎聘大数据研究《2020年90后职场人洞察报告》显示，近5成的90后有副业，在开展副业的90后中，从业比例最高的副业则是微商、撰稿、代购、设计和家教。 中国大陆最活跃知识付费平台之一——千聊，专门开辟了一个专栏，就叫变现课程。而诸多变现课程中，最突出的就是文案和配音以及剪辑行业。 “0基础宝妈，靠文案每月变现8000！” “在家带娃，我靠文案实现经济自由。” “有声音就有钱，时薪200元的最新行业你错过了吗？” 然而这些教副业课，真那么好赚？笔者亲身体验一把副业变现课，采访“资深”副业变现课同学，一起说说最流行的副业变现课的事。 招生一条龙：朋友圈到微信群 “副业课好赚，当然好赚，不过是老师好赚，没学生什么事！”K小姐认真这样说，“大网课时代，网课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但是要留意，主打‘副业变现’的，十有八九都是割韭菜。” 她是资深网课学员，早在2019年就对副业变现课感兴趣，为这些课程花费已超10万人民币。然而提及变现多少，K没具体透露，只答两个字：“呵呵。” 她参与过的变现课五花八门，包括但不限于：文案变现课、个人形象包装变现课、视频剪辑变现课，最近又报了个声音变现课。 她表示这些课程良莠不齐，有些老师的确教得不错，有实在的东西，即便无法变现，也能提升自己。但有些老师只是圈了些人脉，买一群打手群内起哄，营造效果，哄骗大家购买课程，其实教的东西网上一搜就有。 他们一般做法是，打出转发朋友圈集赞就可获价值999公开课的广告，然后开始拉人入微信群，入群讲一会儿课，就开始让人正式报名。一个变现课，最便宜也上千元。 笔者在朋友介绍下，参加了名为 《小红书副业变现秘笈》的免费公开课，加入条件是朋友圈转发，号称只有100个名额。入群后，管理员发了很详细的公告，先恭喜大家抢位成功，成为有幸听课的幸运儿，然后建议大家写笔记，友好互动，邀请大家晚上8点来听课，感觉非常有学习氛围。在管理员带领下，至少有20人开始刷“晚上8点，不见不散”字眼。 晚上8点，老师来了，这时群内大约快200人，一波刷屏的欢迎老师后，老师开始讲课。 老师先介绍了什么是副业，强调副业能实现宝妈的财富自由，帮学生赚零花钱，让上班族比同事多一倍收入。 老师介绍了自己公司，接着发一连串图，是早几期同学的收入案例。 我看了看课程名，又看了看充满诱惑的转帐截图，开始对秘笈期待起来。 然后，老师开始介绍课程。课程有两种，一种是文案变现课，1999元/人；一种是高阶博主课，999/人。文案变现课主要教如何看brief，写小红书软广告，及简单手机作图。高阶博主课则教如何从0开始打造个人小红书帐号。然后邀请同学报名。 公开课大概1个多小时，笔者把聊天纪录听了两三次，确定没遗漏细节：所谓“秘笈”就是参加课程。 参加1999元的文案写作课，就能获得工作机会，每月获得6000额外收入？这些免费公开课模式大同小异，不用指望听到任何知识内容，最后都是引导去上课。 割韭菜常态：不菲课程费与廉价劳动力 很多人相信了这些宣传，杨小姐就是其中一员。她花2999元跟了个读书写作变现课，老师说靠拆书稿(把一本书的内容用一篇文章归纳出来）赚稿费，一篇稿费高达500元。 课上了两个月，每星期两篇作业，杨小姐表示自己写作的确有很大进步，然而一毛钱稿费没有。 “很多老师号称自己有渠道可以联系公众号或者杂志，其实根本没有，他们拿着学生的稿子去给对方挑，和自己出去投稿也没什么区别。一个课程动辄200多人，每次能有1-2个学生被挑中收到稿费就不错了。”杨小姐说，“所以千万别信能靠这个赚钱，你连学费都赚不回来，除非你写的特别好。”说完她笑，“可是写的特别好的人，早就靠文字赚钱了，怎么会来上这种零基础的写作课呢。” 小璐则持不同态度。与杨小姐这种零基础宝妈不同，小璐是在读大学生，本身有写作基础。她和杨同班，是全班少数收到稿费的人之一。她表示报课目的不在学写作，而在老师的渠道，如果自行投稿公众号，要面对几百上千人竞争，但老师如有门路，只要和一两百个同学竞争就好，同学大部分还是没文字基础的纯新人，很容易获得入选机会。 小璐自称通过老师介绍，变现2次稿费，都是拆书稿，一篇约2000字，需配图。需通读全书，再拆解归纳，花费时间可能超过3天。 我问她每笔稿费多少，她说一次200，一次150。 笔者在网上查到，拆书稿一般收稿价格在300以上，最高可达1000。 除不菲课程费外，廉价劳动力，似乎也是这一行割韭菜的常态。 海兰参与了价格999的短文案训练营，老师会给同学接稿机会，一般是给微商朋友圈写文案，或在小红书、知乎写打手软广。 海兰透露，小红书一篇500字左右的测评+配图，稿费最高30，最低5元。知乎贵一点，因为要写得专业、像真实答案，一般50-150.朋友圈大概5元一条。 “参加的人多么？” “不少，很多人觉得无所谓，也就花1-2小时写，就有钱收。” “每个月大概能收入多少？” “我最高收入是300，同学最高有500的。”海蓝说，“我写了15篇稿子，那个月天天晚上熬夜写。” 所以海报宣传上，上完课能月入6000以上的人，真的有吗？ 月入几千的助教，照样是韭菜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大半年积累，笔者联系上一位真正透过变现课，月入达5000以上的人。她叫清清。 清清参加了小红书文案培训课，凭自己努力，先成了老师的助手，月入1000，负责帮老师管理报名，及后来的培训营；后来加入了这个文案课公司，成了线上工作者——小红书客户运营专案人员，负责联系博主，寻找写手，和客户对接。月薪和客单大小挂钩，客单结束结算工资，最低时2000月薪保底，最高拿过7000。 但清清不认为这是副业，这个工作占用了她全部时间，甚至半夜12点还要和老师（也就是上司）通电话，已经实实在在地成了主业。 第一次与清清聊天是2020年9月，清清认为线上作业是未来工作的前景，也发自内心感激老师给她进入公司的机会。她说公司是2020年初组建，她这样学生变职员的案例大概7-8个，头两个客户单不给钱，因为是“老师培训”，从第三单开始算钱。她从正式全职工作，到拿到第一笔收入，经历了2个半月。第一笔收入是3000元。到12月底，清清成为团队最资深的员工，月收入平均到5000元。 然而，今年1月，公司突然宣布，取消线上所有运营员工的单，改为线下作业。所有签约的线上员工可继续为公司服务，但不再有提成。那一刻，清清才感觉自己真的被割了韭菜。 “去年年初的时候疫情，公司线下开不起来，所以找了我们这一批线上。把公司做上轨道了，客户稳定了，然后疫情相对缓和了，就觉得线上不好管，突然要全部取消。”清清说。她透露自己在线上的工作量和工作时间，远超深圳同行业和职位范畴。“一个星期开3-4次视频会议，有时候晚上10点还得接老师电话，几乎24小时standby。”清清说，“我开始觉得吧，就当全职工作，逐步走上轨道了，每个月能赚上几千，也不错了。但是公司对我们这些线上的人员毫无保障。我记得有个月，那个月单子特别多，我的提成应该是有1.7万人民币的，但是公司找了个借口，就直接给我砍到了9000块。现在更是直接说不给单子了，但是叫我们依然去联系博主，写稿，其实工作时间没有减少，但是每个月月薪已经得不到保障了。” 针对这个问题，她也找过当时带她的老师，而老师给出的答案是：“这是公司正常调度，线下公司也会因应需求调整岗位，这是很合理的事情啊。” 她打算春节前和公司算清项目费用，然后彻底离开，找一份线下的工作。而据清清所说，她的情况其实已经算幸运，有一部分线上的同事，已经开始遭遇公司的拖延，以各种理由拖欠最后一笔工资。 “本来说的好好的一个项目完了就算奖金，结果现在又开始出现这个考核，那个审核的，反正原本挺简单的事情，现在又弄了很久。”挂电话前，她给了我个忠告：“不要相信任何变现副业课，大部分都是假的，可能老师都是假的。” 笔者一再追问，她却不肯再说，只把一位做过助教的同学介绍给我，她叫小煎饼。 小煎饼也刚脱离这个圈子没多久，之前也从学生变成助教。她给了和清清一样的忠告：“越强调变现，越是坑。要想学东西，老老实实去报正式文案网课，可能给不了你什么赚钱的渠道，但是能有实实在在的老师教你。” 小煎饼说，她成为助教后发现，很多老师所谓上课，稿子根本是助教写的。老师到上课时间，在微信群用语音条形式，把助教的备课稿读一次，然后布置作业。每堂100多个学生，抽1-2个亲自点评，其他点评都给助教。 而助教大部分是上一次的学生，一般没有任何学术背景或文案经验。小煎饼说自己是个宝妈，之前没接触过文案，因为勤快主动被老师选中，然后开始写备课稿。 同内容的课开第二期，备课稿不用修改，直接用以前的。如果老师开新课，比如去年流行的小红书文案、朋友圈文案，备课内容是助教上网搜资料，重新准备。 小煎饼的工作就是写稿和批改作业，有时一晚改50多份，而她自己从所谓上课接触文案，到改作业，只有3个月不到。 宝妈与大学生，他们眼中最好的韭菜 “这已经成为没办法监管的行规了，”报了10万元课程的K小姐笑我少见多怪，“不仅仅文案课是这样，配音也是啊。我之前遇过一个老师，她直接拿了其他配音老师的课程录播给我听，连上课声音都不是她自己的！只要脸皮够厚，手够黑，自有大把的韭菜等着上门，比如我就是其中一个。” 她说配音变现课割韭菜方式和文案大同小异：先用免费课引人入群，然后推销课程，基础入门配音课约2000元，还有专项配音课，如变音、读书稿、CV等，一般3000-5000不等。 K上过的声音课，除上述那个老师特别糟糕外，其他还算可以，至少教的东西实在，但变现渠道少之又少，只有少数幸运儿能成为海报宣传的案例。 笔者一直在尝试联系不同行业的变现课程老师，大多数都不予置评或者不肯接受采访。笔者采访了在圈内口碑较好的S老师。S在诸多学员中“出了名”是实在人，实在于S会介绍变现渠道，还会邀请真正在广告、传媒、新闻业的人上课、开讲座。 对学员提出的行业良莠不齐、乱割韭菜问题，S表示只能做好自己工作，但对廉价劳动力的说法，他不太认可。 “一个没有任何案例的新手，应该珍惜每一次的工作机会，而不是对价格挑剔。要知道这样的宝妈、学生、新手，本身自己也没有案例，不通过老师他们根本无法接触到任何渠道，所以一开始不要计较工资，哪怕免费的也要去做，积累了一定案例，才有条件去谈廉价不廉价。如果连工作机会都没有，那根本就是没有价值，也就不要谈什么廉价不廉价。” S自己手上有客户渠道，他会从学员作品中甄选供稿，并提供稿费。我看到S朋友圈晒的客户签约，据说2020年流水达200万。他给学生的稿费高于之前小璐得到的稿费，平均一篇50-80元。 另外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副业老师，在得知清清等线上学员被当作廉价劳动力时，认为公司的做法已经相对良心：“其实她们一开始什么也不是啊，一群没工作的宝妈，要么找不到工作的人而已啊。公司给了培训，给了工资，一个月能拿几千块，还要怎么样啊。” 这也是普遍的，副业课老师和学员的不同心态。 学生愿意为知识付费，不代表愿意提供免费或低价劳动力，他们还是希望自己的付出和收获成正比；而老师们或者说开展副业课的公司，则认为提供的就业机会也是一种利益，给予学生的工作经验也应该收取相应的报酬（比如金钱、时间或者免费低廉的劳动力）。 清清和小煎饼都不约而同的提及，在副业文案课上，很多学生的案例都被老师直接拿去给客户商用，有些完全免费，有些只有几块钱稿费。老师甚至会直接拿着公司需求的稿件当成作业布置给同学们，而老师的口吻则是：“不要太计较得失，这是给你们锻炼机会，累积案例。” 除了文案课外，随着短视频兴起，视频剪辑师、插画师需求也与日俱增，相应的副业变现课程随之而生。比起文案和配音课，这两者名声相对好些，这类课程的学生大多表示，能够在课程上实在地学到剪辑、绘画技术，但也有只上课不变现、别说几千块兼职收入、学费都回不了本的尴尬状况。。 大网课时代来临，线上工作和slash有可能变成大趋势。全职妈妈和在读学生两种人群，据各种学员和老师透露，是变现课中主要的构成。用K自嘲的一句话是，“ 我这种全职宝妈，人傻时间多，又想赚点口红钱，简直就是他们眼里最好的韭菜。” 即便这样自嘲着，K小姐依然出没在各大副业课。问其原因，她说还是想不断尝试新的东西，不断学习，因为总有相对“良心”一点的老师，渠道虽然不一定有，但是知识和技能还是能学到一些。 她依然期盼着有一天能把这些知识学以致用，至少把学费回了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