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2022年6月3日,八九六四事件33年的前一晚。 每年6月3日夜晚,在铜锣湾街头闹市的东角道,都有多名艺术家自发以行为、装置等表现方式,各自完成一批悼念六四主题的艺术创作。他们会占据一条步行街,这一传统此前已延续12年。 维多利亚公园的六四晚会被完全禁止后,2021年这批艺术家的行为艺术创作仍能完整完成,成为香港几乎唯一发生在公共领域的悼念,这亦使今年的创作引来更多人关注。 今年6月3日晚,有大量警察在东角道附近集结。前一日,香港警方声明称,发现有人在网上呼吁群众参与6月4日维园一带的未经批准集结,如任何人响应呼吁,即使不是身处现场,亦会被视为触犯法例。 高压环境下,一群在港艺术家仍坚持在维园附近的东角道,延续第13年以街头行为艺术。 艺术家三木在3日中午,于社交平台中预告,自己将在晚间于东角道以行为艺术”哀悼屈原”,并称欣赏诗人风骨。 晚上8时许,三木在原“铜锣湾书店”招牌下,进行题为《离骚》的行为艺术。 三木先将冰封的白蜡烛放在地上,再在沥青路上展开一张白色长方形热绵书法用纸。他以手指作笔,沾上透明的消毒酒精作墨水,在白纸写上”离骚”二字。 他站进白纸内展示各种行为,如以红色胶带粘贴整条左臂,或寓意官方不准悼念六四的红线已延申到他身上,避无可避。 期间,约有 50 名警员包围现场。有的用录影机录下全程,有的则手持相机、电话将三木的一举一动拍下,再传回香港警察的群组报告。 三木准备用打火机点燃热棉纸上的白蜡烛时,被便衣警员喝止。警员指火机及燃料等易燃物会造成危机,三木只好把烛光熄灭,继续余下的行为艺术。随后警方一再喝令观赏市民立即离开,否则将遭“限聚令”票控。 三木站在热绵纸上,以藤枝鞭打自身,口中数着”51、52、53… 61、62、63、64”,边打边轻轻呢喃数字,直至”64”才停下。 他在最后躺在铺有白纸的地上,以口咬着杂草用红胶带捆起制成的笔,让其竖立,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警员在其表演的四周驻守,并不断要求群众离开,登记附近围观市民的身份证。 最后三木于铜锣湾书店招牌下完成行为艺术并收拾物资。 街道另一头,舞台剧形体演员及艺术家陈美彤用一颗颗薯仔(编者注:即土豆)从上而下、从头到脚游遍全身,薯仔如同碾她的身体。 她再以削皮刀为薯仔削皮。 削皮后不久,连薯肉也削下。 她削了多个薯仔,手上沽满薯肉。 及后,她拿出火机准备点燃薯仔时,即时被围起的警察制止。 警方以藏有危险性物品为由,将陈美彤搜身及调查。 她在包围下不慌不忙地收拾散遍地上的薯仔。 陈美彤因未能出示身分证或其他身份证明文件被捕。约3小时后,警方通知称,陈因在”公众地方行为不检”,包括将食物倒在地上及大声叫嚣被捕。 陈美彤被捕时,透过警方架设的橙色封锁带,望向封锁线外。 艺术家 Joyce 在路旁摆了一个地摊。地摊上陈列一本写有4条算术题的练习簿,她邀请途人算出答案,答出便会与参与一同用粘土制作白花。她表示,白花可送给身边仍然坚持的学生。 四题答案分别是”8、9、6、4”。 市民参与 Joyce 的地摊游戏。 市民向记者展视取得的粘土白花,并随后向记者稍微展示其写有“香港加油”艺术字体的口罩和内裤边缘,表示是向香港人表达鼓励。 Joyce 没有解释题目和白花有任何隐含意味,她表示自己的作品是希望香港人关注疫症下的在学儿童学习苦况,希望参与者一同反思现行教育方式及制度的弊端。 三木完成行为艺术后,接受传媒采访,双手紧握开始融化的冰封白蜡烛。 他一度向电视台记者表示不愿上镜,关掉录影机方可访问。对今年三位艺术家想带出什么意念,如何悼念六四等提问,三木称他不会就行为艺术作诠释,强调不同背景市民会接收到不同信息,这才是他们想做到的事。 港区《国安法》实施近两年,表达自由问题备受关注。就香港言论自由、悼念自由、其艺术中展现过的红线等议题,三木表示他身处香港,每一天的恐惧感都在增强,每一天都担心失去自由。“我也是人,我也有家人,我们会互相担心彼此。”但捍卫言论自由及悼念自由的决心,仍让他走上街头,”我是怕,但怕都仍然要做,不能被(国安法的)红线捆死。” 这个延续多年的传统,往年获得的关注更少,但参与的艺术家更多。三木表示,不少在港艺术家跟他一样,感受到强烈恐惧,而未能与他们三人一起进行行为艺术,他表示尊重及理解。 去年6月3日晚的东角道,满满都是途人停下围观,没有警方驱赶艺术家及群众,亦没有艺术家被捕。 2021年参加的艺术家包括前湾仔区议员、艺术家、策展人张嘉莉。她在地上一字排开摆上白色鲜花。 随后她将花瓣摘下,放进瓶中。 2021年的行为艺术中,有艺术家在热棉纸上以米酒开墨,再以钉子定位,于钉的位置上落墨,或象征坦克进城。 同年有艺术家以黑布蒙头,手持烛光默站。 三木去年同样参与这一传统。他当时手持写有”不要去维园点燃烛光”牌子。 他举牌在东角道一带游走。 今年被捕的陈美彤,她去年以冰袋敷着肚皮,躺在东角道的沥青地上一动不动。 Joyce 去年亦现身东角道,以纸船装起白米,再穿上红绳把船挂在栏杆上。 有艺术家以纸袋蒙头,手持以报纸包着植物制成的装置,左脚”穿上”两只鞋,右脚赤裸。他看不见前路,却不断向前迈进,即使碰撞到路人及障碍物也不停下。 有艺术家将白鲜花放到地上白色的马路指示箭头标识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保持用手机电筒照着白花的姿势。 去年,有人在背上贴着写有”我依然记得,你是否也要把我杀掉?”的纸张站在东角道街头。而今年,曾经每年变成露天展馆的东角道,能够展示的艺术越来越少。在如今香港的背景下,明年香港公共领域还有多少纪念六四的空间,是一个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