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安法成立以后，局势变迁的今天，有些家长表示他们对香港前途感到悲哀，正加紧准备子女的海外升学计划，也有人对国安法的颁布表示欢迎。香港是一个移民城市，来自不同文化，不同背景的父母们，又是如何为子女的将来考虑呢？ 为了孩子的教育，将投资转移国外 M先生和太太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M先生从事金融行业，是一位5岁孩子的爸爸。他直接表明：“会尽量想办法出国，如果出不了国，那就读国际学校。”M太太形容国安法是“白色恐怖”，认为是为了维护政府极权统治而产生的法令，在这样的政策下，孩子容易变成“黑白不分，只有利益没有思想的人。” M说起过往五年间，初为人父，养育孩子的过程，几乎是看着孩子的课本和教程一点一点的改变。 “国教的内容明显多了很多，老师上课也在尽力用普通话，甚至学校内用普通话的情况比粤语和英文都多。”他对这种情况表示担忧，认为是在潜移默化的洗脑，“有一次我去参加孩子运动会，开始的时候播放国歌，老师要求所有人跟着起立肃静。当时还未有反修例运动，坦白课本上增加对祖国的认知，我觉得是OK的。但是从小就教热爱国旗，热爱国歌，这些东西，我觉得有些过了。爱国旗，爱国歌的大前提是你真心认同和喜欢这个地方，那么不用特意去教，自然而然就会爱。就像你现在问问，谁不是好中意香港。但没有人强迫我们看到区旗要流泪，听到代表运动的《5201314》（反修例运动的歌曲《愿荣光归香港》的别称）就要站定了肃立。强迫去教出来的爱国，那就是洗脑。” M先生称为了孩子的教育，自己的大部分投资已经从香港转移到了国外。M认为因为国安法的诞生，香港教育环境已经完全恶化，他担心下一步将会开始清算，日后校园内只能存在一种声音，变成实实在在的洗脑式强迫爱国。 防止“一些黄老师教坏孩子” 对于M先生的观点，C女士则有完全不同的看法。C女士和先生2013年左右从内地来到香港，先生从事深港贸易，家中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在加拿大硕士毕业后已经找到工作，二子正在英国读寄宿学校，小女儿只有4岁，在读国际幼稚园。 她认为，国安法的通过对教育是有利的，因为这样可以有效防止“一些黄老师教坏孩子。” 她认为过去一年的返送中运动是一场“暴动”，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学生们太蠢，被“煽动了情绪”。也认为香港教育在爱国方面是有很大的缺失，是导致这场运动的最根本原因。 “我们来到香港以后发现，这里的人根本就不爱国。应该说心中是没有国的，他们看不起大陆来的人，而且有被害妄想症，老觉得中国要害他们。”C女士这样说，“之前不是闹什么反国教，我就觉得很想不通，你是一个中国人，学习爱中国有什么问题呢？” 关于香港人爱不爱国这一项，我提起2008年汶川大地震的捐款额，香港这一弹丸之地的捐款总额是全世界排第一，而且占了总金额的40%。“这样的香港人，难道不算爱国吗？” “捐钱就算爱国吗？”C女士反问我，“爱国是发自内心的爱，一切从大局出发，他们每次闹游行，闹运动就没有替国家去考虑过，也没有替香港考虑过。完全不具备一点点的牺牲精神，揽炒了，大家一起没工作，没收入就很好吗？” 谈及孩子的教育，我问过她未来的打算，C女士表示自己是一定会让孩子出国读书的，但与国安法通过与否无关。她认为国外的环境和教育都更优质，而且能接触到更加优秀的人。 “环境对一个人的成长很大，国内的教育环境和风气还是不如香港和外面，所以能让他们出去，我会尽量让他们出去。以后要回国发展还是怎么样，那让他们自己选择。”也正因为如此，她觉得国安法通过，让香港的教育环境得到了“净化”，她不用担心学校会有“黄老师”去扭曲女儿的价值观。 我问C女士：“您认为什么叫正确的价值观？政府的价值观是一定对吗？” C女士说：“爱国是一切的根本，不爱国就是一种扭曲的价值观。” “爱国，就一定等于爱执政党，履行执政党的命令吗？” C女士说：“但是现在爱国就是爱党啊，没有党哪里有国家的今天。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反正在中国，你所谓的反抗执政党其实就是搞乱社会，这叫什么爱国？爱国首先得有大局观，搞乱社会就时没有大局观，就是不正确的价值观。” 害怕女儿和自己享受同一套洗脑教育 同样内地背景、女儿同样在读幼稚园的Z君，也认同教育环境对孩子的影响很大，然而的想法和C女士完全不同。 她认为最好的教育环境是自由、开放，鼓励自我学习，尊重自我以及尊重个体。而国安法已经完全凌驾了教育、司法，让自由讨论的空间完全被压榨干净，学校的教学氛围和师生关系也会受到恶劣的影响。 “我都不敢想象下一步会发生什么？真的开始严格执行了，学生会不会因为老师上课‘讲错话’就举报老师？老师会不会开始因为学生有自己的政治立场而抵制学生，或者对学生产生偏见？”Z说，“我是受国内九年义务教育结束来到香港的，来到香港以后，开始读更多的书，看到更多以前课本不会告诉你的事情，比如六四，比如太阳花，比如西藏问题和台湾问题。说真的，我有一种被骗了18年的感觉。” 她向我们形容小时候所受的爱国教育，现在回想起来是多么可笑和荒谬。“首先7.8岁强迫加入少先队就很洗脑，当时我完全不懂什么是少先队，但老师把能加入少先队视为一种荣耀，全班还分批入队，只有成绩最好的孩子才能第一批入队。我当时是年级第一，是第一批入队的，还觉得自己特别优秀。然而入了少先队，也完全弄不懂到底是做什么的，也没有意识到，其实这已经是一种强迫和洗脑式的政治站队。” 从儿童时期的少先队，到青年时代的共青团，“强迫洗脑式”的政治站队充斥了她整个中小学，到了中学时期加入共青团，也还是老一套的做法。不加入就变成“异端”，成绩优秀的学生能有优秀加入的“资格”。 这个共青团团员身份在初到香港时还造成了她的阻碍。在一场社团竞选上，有人提及了她的团员身份，认为她政治立场太偏激，不适合加入社团管理。Z君表示她当时一脸懵，跟香港同学解释：“我入团了三年，除了每个月交2块钱团费，好像啥都没做。这个是全大陆的学生基本上都要入的，不入会很奇怪。” 回忆起过往，她非常害怕香港未来会步内地的后尘，自己的女儿也会享受同一套的洗脑式爱国教育。她打算在女儿高中以后就让孩子去海外读书，希望女儿成为有独立思考的人。 “至少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政党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样和傻子有什么区别？我希望她能独立去思考问题，不要人云亦云，现在这个社会声音太多，各种不知名的势力煽动的情绪也太多。嗨，很简单来说吧，我不想让她以后变成一个无脑的小粉红。” “如果女儿以后在政治立场上站在你的对立面，你会如何？比如，假如她支持国安法？真的变成了小粉红？”我问她。 Z君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如果是她自己经过了独立思考所做出的决定，那么我就算不认同她的立场，也会理解她的决定。如果她为了自己的追求去游行，我绝对不会不让她回家。” 国安法对我们不会有影响，我不觉得外面比香港好 F太太的孩子明年考DSE。她对国安法持比较正面的态度：“我只想社会恢复稳定，如果国安法有震慑效果，让社会可以快速稳定下来，那么我就支持的。” 她认为那些支持“揽炒”的年轻人，想法太过不切实际。“未挨过苦，未挨过穷，不知道饿。一班人不知民间疾苦，怂恿到一群年轻人乱来，搞到基层受苦，自己就早有后路。就像罗冠聪那群人，自己把香港搞到一团糟，自己拍拍屁股去了耶鲁大学。把结果最后影响了谁，还不是我们这些没钱出国的人？” 孩子明年即将考DSE，去年因为反修例运动而停课，今年又因为疫情所耽搁，F太提及此事就满心焦虑，问及会否担心香港演变成白色恐怖，她则表示相信国家：“那么大件事，上面肯定要想办法恢复平静的嘛对不对，他出国安法不就是为了让香港恢复秩序。我相信上面肯定有分寸去处理。而且有些人的确该抓就要抓啦，抓了就没那么多事，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国家不会对我们怎样，国安法也不会对我们有影响。” 在问及孩子未来发展上，会不会考虑离开，F太表示尽量不会离开香港。“我不觉得外面比香港好啊，美国年年发生校园枪击案。而且哪里都会有排外现象的啦，香港是自己地方，又不比外面差。” 我向她提及最近各大高校的教授纷纷出走别国的新闻，F太表示不足为虑：“会有新教授补上啊，而且到了大学都是靠自己的，一两个老师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她也自嘲说，“况且，我们也没有钱送他出国读书，如果真的他那么叻仔考上奖学金，那就去咯。但最终还是希望他能回来。毕竟家里比较好嘛。” 和F太的访问是在一家咖啡店，儿子就坐在旁边。在整个访问过程中，这位十七岁的少年没有说过一句话，我尝试去问他的想法，得到的回应是：“你是问家长的，就问她就好啦。” 问及去年修例运动他有没有上街，F太显得很紧张：“我个仔仔很乖，从来不参与这些事情的。” 少年笑了笑，不置可否。 尾声 一道法令下，在香港造成的的动荡和撕裂甚至比去年反修例运动还要大，校园被政治侵蚀也是越发明显。 与数位家长聊完后，身为一个二子之母，我开始思考个人希望给予孩子的教育环境。 包容、自由、独立和爱。他能够接受一切不一样，并且懂得去爱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会独立思考，选择自己想要的路，并且有承受相应的后果的能力。 他们能拥有选择人生的自由，不会因舆论生出高低贵贱的分别，可以是高居庙堂，从政从商，或者浪迹江湖，成为一个没有固定收入的艺术家或者旅行者。 他们可以爱一个异性，也可以爱一个同性，甚至两个都喜欢。可以选择结婚或者不结婚，生育或者不生育。可以选择自己偏好的政党和政治立场。 这些自由的环境，不会给他们造成舆论上的困扰，同时他们也不会用自己狭隘的思维去禁锢和批判他人的生活。 正如来自内地的Z君分享她最喜欢香港的地方：“这个城市蓬勃、多元，站在世界经济和潮流的最顶端，有着最缤纷的文化。”但是这种缤纷似乎逐步落幕，不知几时彻底霓虹熄灭，烟花凋谢，成为众多中国城市中，最不起眼的一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