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看到《封神》,先被墙内互联网上两种讨论轰炸了个遍,一边是海量的电影演员男体宣传,一边是漫天遍野的“弑父”与否的争论,中间文化评论人萝严肃一篇探讨女性角色形象的评论已经是凤毛麟角,紧跟还有国内知名电影业者对萝进行反驳,认为她的评论是在找事,没有以戏论戏,不算影评。 单是这一回带,可以讲的话题都足够写几本书。《封神》是国内票房回暖的关键之作,票房是回暖了,可惜大环境早已一去不复返。曾经的普遍反应是中国电影精品太少,如今似乎轻轻松松就有国际水准,看完电影却感叹评论环境却越来越差,连仔细解读电影的内容都如此稀少。 电影中的确有儿子杀死父亲的情节,加上姬发反出朝歌的剧情,有一部分人无端端兴奋起来,觉得这部电影很叛逆,竟然将“弑父”这个话题搬上银幕。这个争议最后令自己人都紧张了起来。 很难说是舆论变得更容易糊弄了,还是国内电影工业更懂得拍这些具有维稳意味的电影了。固然是张艺谋的《英雄》开启了类型片的宣传之路,我觉得从《绣春刀》开始,国内的电影学会了新的方法。 它们既要用好莱坞剧本法则里面的很多方法来设计剧本故事,又要保证这种故事逻辑符合国情。这个矛盾点在哪呢?因为好莱坞的剧本法则基本还是以自由世界的价值观吸引人追看,可是自由世界的价值观大部分在国内送审都会出现问题。偷换概念就成了一个必然的手法,它可能是主创们有意为之,也可能是潜移默化到变成某种本能。 以《封神》为例,按照好莱坞法则,这样的故事如要成立,一定是写英雄的成长故事,在这个方程式里,英雄的个人主义精神是核心推动力,主人公的反叛和冒险精神才使得故事令人信服。可是显然,一部中国电影不能去吹捧个人主义,所谓的反叛就更加危险。 於是在这种考量下,反派如何之为反派就更重要。殷寿如何变成残暴的纣王?而姬发如何反抗他?《封神》很着力描绘的内容,对殷寿有很特别的着墨。首先他和质子们的关系,这些质子们都是人质,被他PUA到产生情感连结;而后他利用妲己的妖力弑父弑兄,不守与比干的信诺,更烧掉了自己的祖庙;他教唆四大诸侯之子弑父,让他们取而代之。 上天对殷寿有道德批判,为人间降下灾祸。在这个叙述里面,纣王是因为渴望权力而弑父的,电影把残暴和他的弑父之举紧紧连在一起,塑造了一个疯狂的反派形象。殷寿的“大逆不道”,正是电影的重点之一。纣王是一个虚假的父权形象,为了天下的安宁,他必须被除去。 姜子牙经元始天尊授意带封神榜下山,也不承认纣王是天下共主。应该说,元始天尊和封神榜代表的神权才是这部电影中代表正统父权的最高权威,另外还有西伯侯姬昌——西岐是一个以农耕为主的封地,子民们对勤於耕作的姬昌爱戴有加。他的慈父形象也是另一个正统父权符号。因此姬发从纣王的PUA中脱离出来,再反出朝歌看似是对强权的反叛,不如说电影要讲的是他分辨出虚假父权符号的过程,一旦他懂得分辨之后,主角引起观众共鸣的方式,就从个体的反叛变成了对正统皇权及父权的拥护。所有在电影里弑父的角色最后都不得好死,殷寿自然也不消说,他终将在第三部电影大结局中被消灭。 所以在姬发的反叛之前,先描述清楚他反的东西是什么。这就是现在中国电影最重要的手法。所有好莱坞的英雄反叛,在这里依然适用,只需要加上反派的大前提就好。反派是那个破坏制度的人,所以英雄再去反对大反派,他不仅不是建制的破坏者,反而成了维护者。《封神》不仅不弑父,反而是父权的最大拥护者。话又讲回来,话本流传下来的封神故事,本来就有浓烈的建制父权味道,狐狸精迷惑天子,再搞到天下民不聊生,在这种叙事下的政权更替,并没有反叛的内核,它只是权力的一种自洽。而《封神》这次电影改编,甚至谈不上什么“改编”,它只是一种选择,要么选章回小说,要么选话本,总是没有改变故事的核心,对父权和君权的崇拜,它憎恶虚假的父权和君权,但崇拜“真的父权和君权”,何谓“真”?电影和过去的故事一样,它给出了许多道德定义,内涵都一样,忠君爱民,孝顺父母,讲究信诺。它的“改”,或者是新时代宣传内容的新自洽,它架空了“反叛”,架空了青年心态。 至於其中暧昧的“男男”宣传,也搭上了另一种叙事。电影继续了传统的三纲五常,它的男性情谊内容,也并没有对“阳刚”进行反叛。它只是一种糖衣,如同文本架空了反叛一样,它重新呈现了另一种所谓类似LGBT的内容,这些不同的糖衣都是宣传内容的进化,它们扭曲了各种普世价值,看似支持,实则另有深意。它比国内的创作环境进化得更快,比电影工业进化得更快,也比评论土壤进化得更快。 (歪脑的专栏、评论和分析文章均属文章作者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