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收垃圾,收了20年了……来一个(业主)我给他们讲一个,分类垃圾的好处。”在2019年7月1日澎湃新闻的一则视频中,张师傅对着镜头说。当日,《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条例》正式实施,张师傅所在的街道请他给居民讲解分类的门道,他从一名“拾荒者”变成了“垃圾分类专家”,物业人员称“他们有经验。不能浪费的、可以回收的,他们分得很清楚。” “可以回收”是“分得清楚”的前提:只要可以卖钱,别人丢的垃圾,就是他们捡的宝贝。在定海桥,有许许多多和张师傅一样的垃圾分类专家,操持垃圾,就是他们的生计。 棚户林立的定海桥,本就是未经“市容改造”的野生城市空间的“活化石”。在小区、商场、写字楼等封闭空间内无往不利的垃圾分类运动,也止步于棚户区之外——这里的居民一如往昔,将各类生活垃圾一股脑地扔进街边的垃圾房,俨然又成为了前垃圾分类时代的“活化石”。(延伸阅读:《垃圾分类》) “活化石”里自有天地,它保留着野生但井然的回收世界——既然掌握了变废为宝的秘诀,又岂能轻易“走宝”? 垃圾是生活轨迹的见证。但凡有买卖、有消费,垃圾就应运而生。定海桥的一天中,早、晚市是最热闹的两个时候,也是垃圾产量的高峰。 菜市场的垃圾分拣员是一对夫妇,他们分别推着干、湿垃圾桶,一圈圈地分拣、清空摊位边上的垃圾桶。在垃圾堆里寻回的可回收物,妥善收进挂在垃圾桶上的巨大蓝色塑料袋中。 在道路两旁那怎么整治都仍顽强生存的“街边菜市”,收废品的爷叔骑着三轮沿着小路慢慢走两圈,拉走的包装纸箱就堆了满车。除了这些回收“个体户”,还有以轮椅运货的拾荒者,或是在两轮拖车上顶满纸箱皮的保洁阿姨,他们组成了庞大而高效的“非政府再生资源”系统。他们和城市“正规军”环卫工人、菜场垃圾分拣员“多网融合”,合作无间。 这些专家们有一个共同的去处,回收站。 定海桥的回收站,一只手都数不完,往往是狭窄的门面,内里却别有洞天。菜市场边上就有一间,四家人家共处一地,金属、塑料、纸皮、织品各安本分。菜市场垃圾分拣员近水楼台,提着一天光景就能攒满的四大包废品,走几步就换成了钱。纸皮和塑料瓶都是小买卖,卖家却越发锱铢必较,似乎目光就可以令秤砣增重。 红姐的回收站夹在连片棚户之中,也是几个老乡合力营生。沿路而过,纸箱、塑料瓶、铁料、有色金属的分区自北向南排列,红姐每天看着一座座废品山涌进自己的回收站,进站,卸货,审视,计算,金额小的,立地结算,钱货两讫,空车离开。 真正的大宗玩家,会走入老板娘掌柜的单独房间,和她讨价还价。老板娘的桌上摆满硬币和零钱纸钞,屋角一只金灿灿的招财猫不知疲倦地招手。卖家从红姐手里接过红亮的“毛主席”,边摩挲着边退出房间,和下一位典当客擦身而过时,钱还没来得及藏进口袋。 在讨价还价和货比三家的过程中,微妙的供需平衡稳定着区域内多个回收站的交易价格。 站里的工人们把站里堆积了满满一墙的废品又按品类划分,塞进机械压缩、打包。黄昏时分,自有指挥把包裹垒上货运皮卡,堆到三米多高,帮工爬到高高的车顶上接应,把空间压紧到极致。 装车后,这些废品离开回收站,运往下一级聚集。高价值的废铁金属,会送往复兴岛上转化废品的工场,而价值较低的塑料瓶、棉被会被送到军工路,那里是“爱回收”的两网融合回收中转站。 在这个回收世界里,每一次买与卖之间,都有差价,都是营生;每一次卖与买之间,都是劳动,都有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