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疫症爆发超过一周年，你的生活方式一定因此转变。抱怨各种不便前，有个坏消息告诉你，那就是我们回不去了。

真的回不去了。

还怀揣着期望，希望疫情结束后日子一如往昔的乐观者们，可能要跳过本文。残酷事实是，疫症侵入的不仅是公共卫生领域，而是人类文明的角角落落，你将看到世界偏离原本轨迹，跳针式前进。人类若战胜不了病毒，必将被病毒战胜。我们将有新的生活模式和行为守则。

可以想象吗？ “健康状况”将和姓名、出生日期、性别一样，摆上你的护照。

疫苗护照已成国际抗疫新趋势

被称为“疫苗护照”（Vaccination Passport）或“健康护照”（Health Passport）的政策，正逐渐被各国领袖接受。疫苗护照或健康护照，通常指纸质或数字格式的文件，可证明持有人未受感染，或传播疾病几率低。针对2019冠状病毒，护照将证明持有人已接种疫苗、病毒检测呈阴性，或已从中恢复。在全球加速生产和施打疫苗的背景下，支持使用类似护照的声音逐渐增强。

最早开始发放疫苗通行证的冰岛，1月底就开放打完两剂疫苗的4800名公民领取电子证明。丹麦表示将在2月底前发布2019冠状病毒疫苗护照初始版本，瑞典则计划在夏季前发布疫苗护照。爱沙尼亚和世界卫生组织去年10月展开数字疫苗证书试点计划。印度卫生部则为所有接种过疫苗的人发放二维码接种证书。

美国总统拜登上任首日，公布长达200页的国家2019冠状病毒大流行策略。其中一项就是评估该病毒疫苗与国际疫苗接种证书连接，制作数位版的可行性。

事实上，健康护照在较小范围早已广泛应用，尤其是在受打击严重的航空业。代表来自全球290多家航空公司的国际航空运输协会表示，越来越多航空公司使用他们开发的数字健康旅行通行证（IATA Travel Pass），其中包括乘客的冠状病毒疫苗接种数据。

不能不提，中国早在疫情流行初期就建了中央化的健康码系统。系统通过获取用户出行和医疗数据，设立红黄绿三色等级，表明人们是否感染病毒，规范其出行。

依靠旅游业的欧盟国家是疫苗护照最大推动者之一。3月25日的领袖视讯峰会中，欧盟表示会加速疫苗接种，最快夏天前在欧盟境内推出“疫苗接种证书”。持有者或可豁免检测，有助成员国开放边境，恢复经济。

英国首相约翰逊也表示，考虑改良英国国民保健署的追踪应用程序，加入显示接种疫苗状态的功能。

英国前首相布莱尔创办的智库Institute for Global Change发表文章，为“数字健康护照”背书。文章努力做出令人信服的论述，认为经历过封城和病毒肆虐的大众，越来越倾向在保护公民自由和身体健康中做出权衡。对电子健康护照带来的效益和风险，英政府可以选择继续观望，或主动牵头，开发较公平安全的解决方案。文章最后疾呼，政府越早行动，我们越早恢复，每个人才有可能享自由。
 

疫苗护照的隐患

让疫苗护照规范我们的出行、社交，可行吗？尽管看上去像未来趋势，不少学者却提出反对意见。

道德性和合法性

最常见的批评是疫苗护照，尤其电子疫苗护照，将引发歧视，其道德和合法性备受质疑。民众将因疫苗接种与否被分为两个阶层；接种过的人享受更多自由和权利，变相迫使更多人放弃接种疫苗的选择权，甚至可能出现对未接种人群的歧视，加剧矛盾和分裂。目前许多地区的冠状病毒疫苗接种仍只限某些优先群组，这有可能助长年龄、职业甚至种族歧视；若电子健康护照广泛推行，智能手机和网络普及率低的贫穷国家和人群可能进一步边缘化，甚至损害其生存权利。

去年八月，哈尔滨一位没有智能手机的老人，因无法出示“健康绿码”无法乘坐公车，更遭同车乘客奚落。这就是赤裸裸的“健康码”歧视。

免疫科学争议

另一种反对声音来自公共卫生专家与医生。伦敦女王玛丽大学的临床流行病学家Gurdasani表示，“我们对疫苗在预防不同国家的变种病毒感染，甚至是无症状感染的有效性方面知之甚少。”换言之，疫苗的有效才能决定疫苗护照的可靠，否则只是为隐形感染者做“假证”。

要验证疫苗的有效、护照的可靠，甚至两者关联，以色列可提供样本。以色列自去年底开打美国辉瑞和德国药厂BioNTech的2019冠状病毒疫苗，施打速度最快、接种率最高，施打效果被视为地球之光。最新调查显示，60万完成两剂疫苗者，比60万未接种疫苗者感染出现症状的比例下降94％，重症比例也减少92％，令人鼓舞。政府也着手开发名为“绿色通行证”的健康证明，注射完两剂疫苗，或曾感染已痊愈、有抗体的患者，只要透过应用程序、上网或打电话，就能申请到，半年内有效。领“绿色通行证”的以色列民众，能自由出入管制场合，如健身房、旅馆、酒吧、游泳池、音乐场馆、电影院等；更可持证通关，甚至跨国旅游。以国和希腊、塞浦路斯达成协议重启边境，春季首波试验，让绿色通行证旅客入境。民众能跳过入境及期间的筛检，回国也无需隔离。科学家可密切关注“绿色通行证”情况，做进一步讨论。

此外，不少公共卫生学者担忧，大多数国家未有足够疫苗达至群体免疫，购买疫苗方面国家间存在明显财力区别。《经济学人》智库今年1月的报告显示，许多中等收入国家要到2023年初才能接种疫苗，某些低收入国家要到2024年。加上国民广泛接种疫苗仍需时间，贸然推健康护照，放宽人员流动，将无助疫情受控。法新社数据显示，截至2月25日，全欧至少1017万人接受两剂疫苗接种，占人口2.3%。全球只有2.22亿人接种，对78亿总人口来说凤毛麟角。

数据隐私、技术挑战

个人隐私和公共安全的界限在哪？大数据和数据管理一旦应用在防疫中，数据隐私问题就会突显。许多国家这一年用了不同平台研发的追踪程式，记录公众出行。这类程式是否自愿使用，数据管理和信息处理系统是否“中心化”，引起讨论。

中国“健康码”就是中心化的识别系统。用户透过支付宝申请健康码，一些公共场所或交通工具，只许持“绿码”者进入。程式有定位功能，如用户曾到访确诊者去过的地方，健康码颜色可能改变。由于资料会传给公安机关，确诊者资料可能会被公布。也有过确诊者姓名、住址、职业、行踪，甚至身份证号码被公布在网上。有人权组织认为，这是“中国开展大规模监测历史上的里程碑事件之一”。

香港政府推出“安心出行”程式，虽不是强制使用，但进入某些场所，如餐厅、健身房、电影院、政府部门、公营机构都需要扫码，变相强制市民安装，也引起不少反弹和争议。

为达至个人隐私和卫生防疫平衡，科技巨头Google及Apple首次合作，将打破安卓和iOS系统壁垒，推出蓝牙技术应用方案。此款工具将以“去中心化”设计原则，通过随机生成的ID记录用户接触史，数据保存在用户手机，用户姓名和位置信息不会被分享。在蓝牙这一通用技术架构下，实现安卓和iOS互相识别，同时不会绑定ID与设备信息，用户可自愿参与。

若这一方案能成功，或能缓解数据隐私问题，否则我们面对的恐怕是大数据和国家机器结合后，对公民权利的无情碾压；不幸的是，在部分国家，数字化“1984”已经发生了。
 

公共卫生事件改变国家进程

公共卫生事件如何改变国家进程？继续讨论“疫苗护照”前，我们有必要谈谈这个问题。

西巴尔干半岛的塞尔维亚本是南斯拉夫一部分，人口约700万，是欧洲发展最落后的地方之一。塞尔维亚的民主制度本尚算健全，政府一直希望加入欧盟，以挽救当地疲弱的经济。然而，近年塞尔维亚进步党加紧集权，打压异见者，过去一年中，民主进程急速倒退。

为在议会选举中取胜，塞国政府借防疫为由，实施严格的宵禁和封城措施，所有公众竞选活动被禁；以追踪紧密接触者为名，购买华为的服务，在首都贝尔格莱德安装一千个高清摄像头，利用人工智能，使用人脸和车牌识别，向内政部传送信息。

而在地缘政治上，忙于疫情的欧盟无暇顾及西巴尔干半岛这些边缘国家，错失时机。近年渴望加入欧盟大家庭的塞尔维亚，国际关系上反越发亲斯拉夫老大哥俄罗斯和推行“一带一路”的中国。疫情爆发以来，塞尔维亚向中国、俄罗斯求救，获得大量医疗设备和疫苗。总统武契奇去机场亲自迎接中方医疗队，亲吻五星红旗，称两国“患难见真情”。另一边厢，他形容欧盟运作失效，“欧洲团结是纸上谈兵”，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本备受批评和压力的武契奇，也因抢到大量疫苗，让塞尔维亚成为欧洲疫苗接种大国，比例仅次英国，较德国还高，此举居然赢回若干保守派支持，坐稳政权。欧盟的入场券，这下都不香了。

 

国际人权监察组织“自由之家”刚公布的《2021年全球自由度调查报告》指，2006年来，全球民主程度持续恶化，今年更达最恶劣水平。73个国家、全球约四分之三人口正面对民主自由不断倒退的挑战，多地爆发民主示威。疫情更使当权者采取强硬手段对付反对意见。有36个国家民主评分下降是与疫情有关；部分国家以疫情掩饰对民主自由加强控制的意图。塞尔维亚绝非孤例，甚至是公共卫生事件改变国家进程的典型例子。
 

世界格局可能被疫苗护照改写

2019冠状病毒病疫情对社会影响远超我们对一般流行疾病的想像。病毒改变历史进程，这在过去几千年屡见不鲜，但这次影响却无远弗届。正如开头提醒，我们是回不去了。作为对抗病毒的必然趋势，“疫苗护照”的出现，是对科学、技术、道德、法律、制度的挑战。它将永久改变我们的生活，甚至不限于我们的生活。

谁能参与疫苗护照的研发和标准制定，将重新书写国际秩序。二战后建立的国际组织，原意是推动全球合作、稳定国际关系；但疫情发生以来，其权威和有效性一再受损，处于运作失常边缘。显著例子是WTO，包括它对“戴不戴口罩”和“是否实施旅行禁令”的“弹出弹入”。更别提民主制度在这一年遭遇的冲击，被自由主义学派高举的全球化、区域化、一体化等理念受到的挑战；人类历史似乎要走入新篇章。

 

疫苗护照可能是世纪疫症爆发以来，国际首次广泛合作的重要契机。世界格局怎会不为此改写？ 在这方面，中国官方喉舌《环球时报》已有论述。文章虽称“疫苗护照”将是全球疫情“早产儿”，又开宗明义提出“谁来制定疫苗接种证件标准和入境许可”的诘问，并表示不看好欧美国家在此事上能形成共识、互信，赞扬中国技术“不落人后”，提议可“从国家航线、涉及冷链运输的关键人群开始，将他们的核酸检测与疫苗数据互认先做起来”，同时“继续做好疫苗研发和生产，帮助更多国家获得疫苗”，也警惕“欧美一些国家联手左右疫苗接种的认证标准，或以疫苗护照为由对各国出入境管控、恢复航线施加压力”。

一场疫苗接种和疫苗护照标准制定的争夺战，呼之欲出。不得不说，中国在这些方面的敏感度，远超西方。

试想，如果有个国际认可的疫苗护照使用系统，台湾加入了，中国却没有，那东亚、太平洋地区，甚至全球格局将发生多大震荡？再推断，未来疫苗护照是否可能按地区或国际政治阵营划分？

 

你懂的。
 

尾声

面对疫情，各国政府、学者制定防疫政策时，可能默认这些政策是短暂的；平民如你我亦默认政策是应急的，才愿意牺牲个人自由和权利迎合决策。但事实上，这些政策的影响是长期和深远的。

对未来你我都没有水晶球。唯一确定的是，政府制定、实施相应政策时应更透明。当权者通过自我权力约束获得民众信任，才能更好推行防疫政策。作为普通民众，我们必须对公共政策保持警醒。作为普通的中国民众，你可能需要知道这条消息。

【中国多地欲将健康码常态化，杭州市表示，健康码应该成为市民“爱不释手、高频使用”的贴心健康卫士。深圳市表示，希望能把健康码升级打造成深圳市民码。】

 

愿你我平安。